秋收后的风裹着玉米秸秆的甜香,吹得屯口大柳树上的红漆标语“劳动换知识”哗哗响。
六岁的小栓子踮着脚,粪筐里的草绳勒得手腕发红,可他舍不得松——这是他跟二狗子、铁蛋走了二十里地,从李家屯赶来的凭证。
“叔……”小栓子拽了拽张大山的裤脚。
这位总板着脸的副队长今儿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前襟还沾着玉米须子,“咱能用李家屯的‘劳动分’,换一本《识字三百》吗?我们老师说,平安屯的书,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张大山正往烟锅里装旱烟,听这话手一抖,烟丝撒了半裤腿。
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小栓子的粪筐:“小娃子,你说啥?劳动分换书?”
“真的!”铁蛋把怀里的布包往地上一放,掏出个油印的小本子,“我们李队长照着平安屯的《六步复制法》做的积分证!您看,拾粪五筐二分,帮王奶奶挑水三担一分,这是上月底的总页,盖了生产队的章!”
张大山捏着那本比他烟盒大不了多少的积分证,翻得哗啦啦响。
本子边角磨得起了毛,每页都用铅笔写着日期、事由、积分,最末页还画了朵小红花——是小栓子上周帮盲眼赵爷爷捡柴火得的奖励。
他抬头喊刘会计:“老伙计!你来瞅瞅这是个啥章程!”
刘会计正蹲在墙根儿晒暖,听见招呼颠颠儿跑过来。
他推了推断了腿的老花镜,接过本子的手直打颤:“这纸是咱们上次给的油印样品!你看这编码,YY - 03,跟杨靖那小子塞给外村代表的《影子教员手册》一个模子!”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甲盖儿点着生产队的红戳:“李家屯的章,圆的,中间五角星,错不了!”
张大山的烟锅在鞋底磕得咚咚响:“合着人家真把咱那套当回事儿了!可咱屯里的《识字三百》还是王念慈带着妇女们连夜抄的,总共就三十本。收了他们的分,咱自个儿娃不够用咋办?”
“收!”小石头娘不知啥时候凑过来,怀里还抱着自家闺女的识字卡,“我家妮子说,知识像种子,越撒越多。上回杨靖给邻村娃换了半块肥皂,人家回赠了两筐山核桃,这不比藏着强?”她蹲下来捏了捏小栓子的脸:“娃们大老远来,总不能让人家空着手回。”
杨靖站在树影里,手插在棉袄兜里摩挲着系统面板。
方才他听见动静就遛过来了,这会儿正盯着三个娃冻得通红的耳朵——小栓子的棉帽少了个护耳,铁蛋的鞋帮子开了线,露出半截光脚。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叮咚响:【检测到跨屯知识流通需求,是否触发“积分通兑”验证?】
“要不这么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三个娃立刻围过来,像见着糖人的小雀儿,“外村一分,换咱屯一厘积分。一厘积分能换半张识字卡,或者两页《识字三百》。不白拿,也不亏心。”
刘会计的算盘珠子噼啪响:“一厘积分?那外村十分换咱一积分,换十页书。咱抄书的油墨钱、纸张钱,这分儿刚好补上。杨靖,你这是收‘文化过路费’呢!”
张大山拍了下大腿:“中!就这么定!”他转头冲三个娃笑,脸上的褶子堆成朵花,“明儿晌午来,叔给你们留热乎的苞米饼子。”
当晚,杨靖的知青屋亮着油灯。
王念慈坐在炕沿儿补衣服,针脚细密得像绣花儿:“你今儿倒大方,一厘积分换半张卡。”
“大方?”杨靖翻出系统商城,指尖停在“知识流转券”上——这是他刚兑换的新道具,面值0.1积分,印着歪歪扭扭的麦穗图案,“李家屯的娃拾粪得一分要三天,咱娃扫个院子就有半分。起点不一样,得给点暗补。”他把流转券塞进信封,“明儿让小石头娘悄悄夹在书里,就说‘扫书缝时掉出来的’。”
王念慈噗嗤笑了:“你倒会当菩萨。”她放下针线,从炕柜里掏出叠抄好的书,封皮上多了行小字“平安—李家联办”,“缝书小组加了夜班,明儿能凑出五十本。”
兑换首日,屯口晒谷场比赶大集还热闹。
十几个外村娃排着队,有的挎粪筐,有的提鸡蛋,有的抱着晒干的野蘑菇——都是拿劳动分换的“硬通货”。
小栓子举着积分证第一个冲上前,刘会计翻到最后一页:“三分,能换三厘积分,六页书。”
“就要《识字卡》!”小栓子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王念慈递过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红笔写着“人”字,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儿。
小栓子捧着卡,突然哇地哭了:“娘说,识了字就能看药铺的药方,奶奶咳嗽就能抓对药……”
他话音没落,晒谷场突然静了。
一个穿蓝布中山装的年轻人挤进来,胸前别着“公社文教”的徽章:“这是……”
“换书呢!”铁蛋举着刚换到的《识字三百》跑过来,“我换到‘日’字了!跟太阳一个样!”
文教干事接过书,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突然吸了吸鼻子:“这哪是换书?这是换命。”他掏出笔记本唰唰写,“我得给县上写报告,说平安屯……”
“哎哎哎!”杨靖赶紧拽他袖子,“可别写我名儿,就说群众自发的!”
当晚,杨靖刚躺下,系统金光突然笼罩全屋。
面板上跳出一行大字:【文化共富网络达成,解锁“跨屯协作包”——可生成区域积分联盟章程、联办夜校方案、乡村知识银行雏形。】
“知识银行?”杨靖盯着这四个字,突然笑出声。
王念慈从隔壁屋探出头:“笑啥呢?”
“我在想,”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洒在新挂的“平安—李家知识交换点”木牌上,风一吹,木牌轻轻晃动,“以后娃们的积分,能不能存成‘教育股’,将来分红换拖拉机。”
王念慈笑着戳他额头:“你啊,总把土坷垃想成金疙瘩。”
可她没看见,杨靖枕头底下压着张新写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教育股”的分红规则。
更没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那是邻村的赶车老汉,车上装着半麻袋新收的高粱,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听说平安屯收劳动分换书,我们青山屯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