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月华林深处传声,似有祖灵在呼唤
灵泉边的宁静,带着劫后余生的安逸。
那汪由死而生的泉水,莹白色的光华如温润的月色,将这片狼藉的战场映照得有几分圣洁。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清泉混合的甘甜气息,吸入肺腑,便能洗去一身的疲惫与血腥。
云舟是第一个打破这份宁静的。
他把脚从灵泉里拔出来,甩了甩水珠,一脸的意犹未尽。泉水洗去了他身上的血污,也治愈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粉色新肉。他丹田内的灵力前所未有地充盈,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可惜了,可惜了!”他一边穿鞋,一边捶胸顿足,“储物袋里就没个大点的水缸,不然非得把这泉水搬空不可!”
他一边念叨,一边摸出几个玉瓶,撅着屁股趴在泉边,小心翼翼地灌装起来,那动作活像一只偷食的仓鼠,生怕洒掉一滴。
不远处,王长老与李长老已从入定中醒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喜悦。他们不仅灵力尽复,修为更是精进了一小截,根基也变得愈发稳固。这番收获,远胜过数年苦修。
“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王长老抚着长须,感慨万千。
李长老则将目光投向了泉边那两道相依的身影,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林清婉也已调息完毕,她静静地坐在一旁,清冷的眸子落在苏九九身上,若有所思。方才那场战斗中,这个看似柔弱的小狐狸所展现出的冷静与洞察力,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尤其是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句指点,绝非一个炼气期修士所能拥有的见识。
她到底是谁?
在所有人的世界都恢复喧嚣时,苏九九的世界里,只有身旁之人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她一直守着他,看着他的脸色从近乎透明的苍白,一点点恢复红润;感受着他冰冷的身体,一丝丝回暖。直到此刻,她那颗被紧紧揪住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原处。
就在这时,沈清辞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苏九九的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捧着泉水的手都忘了收回。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起初还有些迷茫,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夜空。当他的视线聚焦,清晰地映出近在咫尺的、满脸担忧的她时,那片夜空中的薄雾便散了,只剩下点点清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九…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又舍不得。她看到自己紧张的模样倒映在他清亮的瞳孔里,小小的,傻傻的。
沈清辞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还沾着水珠、微微泛红的手上,又看到了自己胸前被泉水浸湿的衣襟。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想坐起身,身体却还很虚弱,刚一动弹,便是一阵无力。
苏九九连忙扶住他,让他靠得更稳一些。“你别动,你才刚……”
话未说完,她的手腕便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心依旧有些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低头,用衣袖一点点擦去她手背上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他之前咳出的血。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苏九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胡闹。”他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这两个字,却让苏九九的眼眶莫名一酸。她低下头,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你才胡闹。”
为了她一句话,就敢燃烧自己的性命,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胡闹的人吗?
沈清辞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那不服气轻颤的肩膀,眸色柔和了几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咳咳!”云舟灌完了他所有的瓶瓶罐罐,直起身子,恰好看到这一幕,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两声,“我说,人都醒了,咱们是不是该商量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总不能在这儿泡一辈子脚吧?”
苏-九九如梦初醒,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扭过头去不看任何人。
沈清辞靠着石头,在苏九九的搀扶下喝了几口灵泉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神采。他看向两位长老,开口道:“让二位长老见笑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动身,穿过这片月华林。”
王长老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沈道友所言极是。这树妖虽死,但此林诡异,谁也不知深处还藏着什么。我们的目标是祖灵殿,不能在此耽搁。”
众人休整完毕,收拾好行装,再次踏上了征途。
离开了灵泉的范围,森林里的景象又恢复了先前的阴森。虽然没了七彩瘴气,但那些扭曲的古树、厚重的腐叶,以及林间弥漫的死寂,依旧让人心头发沉。
苏九九走在队伍中间,被沈清辞和云舟一左一右护着。
她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在泉边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了。
“……回来……”
那声音依旧飘渺,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它不像人言,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一声跨越了万古岁月的叹息。它在呼唤,在引导,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切与悲伤。
青丘……
是家的方向。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怎么了?”沈清辞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侧过头,低声问道。
“没什么。”苏九九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声音甩出脑海。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让大家为她担心。
可那声音却愈发执着,如同水滴石穿,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灵魂深处回响。那股牵引感也越来越强,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正拉着她偏离队伍前行的方向,走向森林的另一侧。
“你脸色不对。”沈清辞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心一片冰凉,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她。
“小九九,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云舟凑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刚才那树妖的妖气还没清干净?”
“我……”苏九九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自己听到了一个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他们会信吗?会不会以为她中了什么幻术?
就在她犹豫之际,那呼唤声陡然变得清晰而急切,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快……回来……”
伴随着声音,一幅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座残破的宫殿,殿前广场上矗立着一尊巨大的九尾狐石像,石像的一角已经坍塌,布满了青苔。
那是……祖灵殿!
苏九九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左前方那片幽暗的密林深处。
“那边。”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笃定与颤抖。
“什么那边?”云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树木丛生,藤蔓交错,与他们走过的路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看起来更加阴森难行。
“我听到……有声音在叫我。”苏九九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它在指引我,从那边走。”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王长老和李长老对视一眼,眉头紧锁。在这诡异的森林里,任何异常的声音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林清婉则是目光闪动,她看着苏九九,轻声问道:“你确定是‘声音’,而不是某种感觉?”
苏九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声音,也是感觉。它在我的血脉里响。”
血脉……
听到这两个字,沈清辞的目光微凝。他想起了她青丘遗孤的身份。
“胡闹!什么血脉里响,我看你是被那树妖吓出幻觉了!”云舟一脸不信,“咱们有地图,跟着地图走才是正道,瞎走什么!”
“云舟!”沈清辞低喝一声,制止了他。
他转而看向苏九九,目光沉静而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相信它吗?”
他问的不是那声音,而是她自己的心。
苏九九迎上他的目光,在那片清澈的眼眸里,她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
那份源自血脉的呼唤,那幅一闪而过的祖灵殿画面,那股回家的渴望……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信。”
沈清辞得到了答案,便不再多问。他松开她的手腕,转向两位长老,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们跟她走。”
“沈道友,这太冒险了!”李长老忍不住出声反对,“此地凶险,万一是妖邪的诱敌之计……”
“我相信她。”沈清辞只说了四个字,却比任何解释都有分量。
王长老沉默不语,他看着苏九九那张稚嫩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了看沈清辞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相信一个炼气期小姑娘的“幻听”,无异于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可之前,也正是这个小姑娘,在他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指出了树妖的致命弱点。
云舟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清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在一旁小声嘀咕:“疯了,都疯了……”
最终,王长老长叹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罢了!既然沈道友坚持,我等便陪你们走这一遭!不过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有异,立刻后撤!”
队伍改变了方向,由苏九九领路,朝着那片未知的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古老的树木遮天蔽日,连风都透不进来。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众人踩在腐叶上的沙沙声。
苏九九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股来自血脉的指引,它像一枚无形的罗盘,坚定地为她标示着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树木忽然变得稀疏起来。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当他们拨开最后一丛垂落的藤蔓,走出那片压抑的密林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尽头,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月色之下。
宫殿的大部分已经坍塌,断壁残垣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但那依稀可见的飞檐斗拱,那殿前广场中央,即使残破了一角、布满青苔,却依旧昂首望天的九尾狐石像,无一不彰显着它曾经的辉煌与荣光。
这,正是苏九九在脑海中看到的那座宫殿。
青丘祖灵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