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族中听闻冰蚕祸，冰莲被护难采摘
“青丘的朋友。”
这四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大殿内激起无声的涟漪。
阿古达和其余的冰灵族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戒备与冷漠，转变为全然的错愕与不解。他们看向族老的眼神充满了疑问，又顺着族老的视线，望向沈清辞肩上那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狐狸。
青丘？那不是传说中，早已在千年前就覆灭的狐族圣地吗？那个只存在于族中一些古老壁画与歌谣里的名字，怎么会和眼前这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东西扯上关系？
云舟握着剑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他脑中一片空白，震惊地看着苏九九。前辈……是青丘狐族？那个传说中血脉高贵，天生便能魅惑众生，修行天赋绝伦的族群？可、可前辈的修为……
与他相比，沈清辞的反应则更为内敛。他平静的面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波澜。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肩头。小狐狸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紧紧贴着脑袋，连不安的抖动都忘记了。
原来如此。
他心中闪过这四个字。那股让他感到亲近的、纯粹的生命气息，那份让她即使在最弱小时也掩盖不住的灵动与狡黠，似乎都有了源头。
苏九九自己，则彻底傻了。
她的小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青丘？老家？我？这老爷爷眼神不好使吧？我就是一只血脉不纯、化形都不利索的串儿狐狸啊！怎么就成青丘的朋友了？还“欢迎回家”？这冰天雪地的，跟我那想象中鸟语花香的青丘老家，画风完全对不上啊！
“族老，您是说……”阿古达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迟疑。
族老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浑浊但已变得温和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苏九九。他再次伸出那只枯槁的手，这一次，苏九九没有躲。
老者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额前的软毛。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顺着他的指尖，传入她的神魂深处。那是一种源于血脉的共鸣，让她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不会错的……”族老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股始祖之火的烙印，虽然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但它的根源，是不会错的。千年了，我冰灵一族，终于又等到了来自南方的客人。”
他收回手，转过身，那佝偻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落寞。
“都散了吧。”他对着阿古达等人挥了挥手，“备上冰苔和雪酿，我要招待贵客。”
阿古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族老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躬身领命，带着满腹疑窦的族人退出了大殿。
很快，空旷的冰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与这位冰灵族的老者。
“让你们见笑了。”族老缓缓走回高台之下，却没有再坐上那冰冷的王座，而是盘腿坐在一块厚实的熊皮垫上，并示意他们也坐下。
“我族与青丘的渊源，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了。”族老的声音悠悠响起，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时，冰原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有一种名为‘噬魂寒鸦’的凶禽肆虐，它们以我族人的魂魄为食。是我青丘的一位先祖路过此地，以天狐之火，燃尽了万里冰川上的鸦群，才换来了我族千年的安宁。”
“自那时起，冰灵族便与青丘立下盟约，永世交好。只是……”他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后来听闻青丘遭逢大难，血脉断绝，我族也曾派人南下探寻，却只找到一片焦土。没想到，时至今日，我还能亲眼见到青丘的后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九九身上，充满了怜爱与感怀：“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苏九九的心猛地一揪。
她不知道什么噬魂寒鸦，也不知道什么天狐之火，但那句“青丘遭逢大难，血脉断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块残破的石碑，想起了狐心镜中那血色的一幕，想起了玄天宫主的威胁。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沈清辞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前辈，”他开口，将话题引回了正轨，“既然我等与贵族有此渊源，那晚辈斗胆，想向您打听九窍冰莲之事。”
族老从感怀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沈清辞，又看了看他怀里情绪低落的小狐狸，点了点头。
“你们是为了这孩子，才来求取冰莲的吧？”他问道。
沈清辞没有否认：“她的修为不稳，体内似有异动，冰莲的至纯寒气，或许能助她稳固根基。”
苏九九心里一暖，抬头看了沈清辞一眼。他居然没说实话，没提是为了压制她体内的魔气，而是找了个更温和的理由。
族老闻言，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他沉默了许久，大殿内的气氛，也随着他的沉默，一点点变得凝重。
“唉……”又是一声长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
“九窍冰莲，确实是我冰灵圣山的至宝，千年一开，蕴含着这片冰原最本源的寒气。按理说，既然是青丘故人之后有需，我冰灵一族倾囊相助，亦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里，云舟和苏九九的眼睛都亮了。
“但是……”族老话锋一转，让两人刚提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如今的冰莲，我们拿不到。”
“拿不到？”云舟不解，“前辈，您的意思是？”
族老浑浊的眼睛望向大殿之外，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冰层，看到了冰原的某个角落。
“因为，它有了一个守护者。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守护者。”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一头冰蚕。”
“冰蚕？”苏九九心里嘀咕，蚕宝宝？听起来不怎么厉害啊，是吐丝的吗？冰镇蚕丝面膜？
“那并非凡间的蚕。”族老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缓缓摇头，“而是一头上古异种，以万年玄冰为食，以极寒煞气为息。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只知道在三百年前，它突然出现在了冰莲生长的‘寒髓冰窟’之中，并将那里据为己有。”
“这冰蚕与冰莲，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冰莲的寒气滋养着冰蚕，让它日益强大；而冰蚕吐出的寒煞，又使得冰窟的环境愈发酷寒，反过来也促进了冰莲的生长。如今那里的冰莲，药性比古籍记载的还要强上三分，可同样的，那头冰蚕，也变得比任何典籍里描述的妖兽都更加恐怖。”
族老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可怕的场景。
“这些年，为了冰莲而来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正道高人，或是凶名赫赫的魔道巨擘。他们有的结伴而来，有的独身闯入，可结果，都只有一个。”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大殿角落里一排冰架。
那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法宝、兵器。有断裂的飞剑，有黯淡的宝珠，有破碎的阵盘，甚至还有一柄魔气缭绕的幡旗。每一件物品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无法化开的冰霜。
“那些，是他们留下的遗物。”族老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至于他们的人，都成了冰蚕的食物。”
云舟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从那些遗物上，感受到了几股熟悉的气息，其中一柄断剑，他认得，那是百年前一位名震北境的元婴剑修的佩剑。传闻那位前辈是外出云游时失踪的，没想到，竟是陨落在了这里。
连元婴修士都……
“那冰蚕，究竟有何神通？”沈清辞问道，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专注。
“它的神通，只有一样。”族老回答，“吐丝。”
“它的蚕丝，并非凡物。那是由它体内的本命寒煞凝结而成，坚不可摧，水火不侵。更可怕的是，那冰丝一旦缠上，不伤肉身，却能直接渗入经脉与紫府，将修士体内的灵力，连同神魂，一并冻结。”
“任你修为通天，神通盖世，一旦被那冰丝沾上分毫，一身灵力便再也无法运转。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冰雕。然后，被它拖回巢穴，慢慢享用。”
族老的话，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
苏九九听得毛骨悚然。
冻结灵力？冻结神魂？这能力也太赖皮了吧！这不就是绝对控制加真实伤害吗？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还好我灵力约等于没有，冻不冻结好像区别不大。
不对！她立刻摇了摇小脑袋。灵力冻结了，她就没法在危急关头摇马甲了啊！而且神魂被冻住，那不就成了植物狐了？最后还要被吃掉！
清蒸还是红烧？
呸呸呸！她赶紧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小脸皱成一团。
“我族也曾试图驱逐过它。”族老继续说道，“但冰灵族的功法，以御冰为主，对上这寒煞的源头，处处受制，折损了十几名最勇敢的战士后，便再也不敢靠近寒髓冰窟半步。”
“所以，”他看向沈清辞，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孩子，不是我们不愿帮忙。而是那寒髓冰窟，如今已是冰原上的一处绝地。就算你们是青丘的客人，冰蚕也不会认识古老的盟约。它只知道饥饿。去，就是送死。”
族老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刚刚因为“青丘故人”身份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得只剩一缕青烟。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云舟的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他自负剑道修为不弱，可面对这种能直接冻结灵力的诡异神通，他的剑，又能发挥几成威力？
沈清辞也垂下了眼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在脑海中飞速地过着自己所知的所有丹方、草药，试图找出能克制那极寒蚕丝的东西，但结果，却并不乐观。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苏九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堵得慌。
冰莲，是为她寻的。是为了压制她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魔气，是为了让她能更安稳地活下去。
沈清辞和云舟，是为了她，才来到这片危险的冰原。
如今，路就在眼前，却被一只打不过的蚕宝宝堵死了。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清辞可以为了她，不远万里来闯冰原。
她，也总该为他，为他们，做点什么。
苏九九的小脑袋瓜，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转动起来。
冰蚕……吐丝……冻结灵力……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如果，有一种力量，不是灵力呢？
如果，有一种东西，天生就克制这些阴寒之物呢？
她的小爪子，在沈清辞的衣襟上，轻轻挠了挠。
沈清辞感觉到动静，低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苏九九仰起小脸，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害怕与沮丧，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跃跃欲试的光彩。
她张了张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细若蚊蚋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沈清辞听完，先是一怔，随即，那双一直平静如古井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真切切的、名为震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