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山洞夜谈聊过往，清辞诉说身世事
山洞外，白毛风的咆哮充斥着天地，像是被囚禁的远古巨兽在徒劳地撞击着囚笼。山洞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
苏九九醒来时，意识还有些混沌。她像一叶漂浮在温暖海面上的小舟，周身被一股源源不绝的暖流包裹，驱散了所有寒意。那股暖流并非简单的热量，它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轻柔地梳理着她体内因惊吓而紊乱的妖力。
她动了动耳朵，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身下之人平稳的心跳。那心跳声沉稳而有力，一下，又一下，敲在她的耳膜上，奇迹般地安抚了她所有的焦躁。
她记得睡过去前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也记得那股从沈清辞掌心传来的、混杂着磅礴生机与无上药香的奇异气息。那气息太过古老，太过纯粹，让她体内的青丘血脉都为之颤栗，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亲近与向往。
一个筑基丹修，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苏九九悄悄掀起眼皮，视线里是沈清辞清瘦的下颌线，以及他垂落的几缕发丝。他盘膝而坐，脊背挺直，一手虚揽着她，另一手自然地搭在膝上，双目紧闭，似乎也在入定。月光石柔和的光芒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用灵力为一只小狐狸取暖，于他而言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的小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魔主霸道，剑尊孤高，千机楼主神秘，可那些都是她的马甲，她清楚底细。但沈清辞，他就像一卷被迷雾笼罩的古画，你以为看清了一角山水，雾气散去些许，露出的却是更加浩瀚无垠的天地。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调息的云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一夜的恢复，让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眼神也重新变得清亮。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沈清-辞和被他护在怀里的苏九九。看到前辈安然无恙，甚至睡颜恬静，他心中对沈清辞的感激与敬佩又深了几分。
“沈丹师，辛苦你了。”云舟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那只熟睡的小狐狸。
沈清辞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眸如被雨洗过的夜空，黑得纯粹，里面没有半分疲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静。
“无妨。”他淡淡应道，手却没有从苏九九身上移开，依旧维持着那股暖流的输送。
山洞内再次陷入沉默。
云舟看着沈清辞，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位沈丹师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仿，却无论是心智、谋略还是这一手精妙绝伦的灵力掌控，都远超同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沈丹师，晚辈冒昧一问……不知您师承何处？能教出您这般人物的，定是哪位隐世高人吧？”
他问得直接，却也真诚。在他看来，能与剑尊看重的前辈同行，并得到前辈如此信任的人，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苏九九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问得好！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很久了！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腿上那只假寐的小狐狸身上，她那双竖起的耳朵在微微颤动，暴露了她所有的心思。他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望向洞外那片被风雪模糊的苍白世界，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没有宗门。”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洞外的风雪，“我是一个孤儿。”
云舟一怔。
苏九九的心也跟着轻轻一跳。
“很小的时候，家乡遭遇瘟疫，我侥幸活了下来，却也一无所有。”沈清辞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听不出悲喜，“后来，我被师父捡了回去。”
“我的师父，也是一名丹师。或者说，是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游历的苦修士。”他回忆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性子古怪，不喜与人交往，毕生所求，不过是寻遍天下奇花异草，炼制出传说中的丹药。我跟着他，从南境的十万大山，走到东海的无尽之滨，见过的药材比见过的人还多。”
他的话解释了很多事。解释了他为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渊博的草药知识，解释了他为何对极寒冰原的冰莲了如指掌，也解释了他身上那股超然物外的淡泊气质。
云舟听得入了神，脸上满是向往。这等随心所欲、寻道于天地的生活，与他这种自小便在宗门内按部就班修行的弟子相比，无疑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苏九九则在心里嘀咕：孤儿？那岂不是跟我一样？不过我是全族都没了，他好歹还有个师父。见过的药材比人多？怪不得话这么少，对着草药能聊什么？聊今天阳光好不好，雨水够不够？
她一边腹诽，一边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亲近感。原来他也是一个人。
“那……令师尊如今在何处？”云舟小心翼翼地问。
沈清辞眼中的那点微光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师父他……在一次采药时，为护我周全，跌入了魔渊。”
魔渊！
云舟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修真界九死一生的绝地，传闻中连接着魔域，别说一个丹修，就是大乘期的修士进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山洞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苏九九也安静了下来，她能感觉到，沈清辞揽着她的手臂，在那一瞬间似乎僵硬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沈清辞感觉到怀里的动静，低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了些许。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挠了挠她毛茸茸的下巴。
“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师父常说，丹道一途，本就是向死而生。每一株灵草都曾历经风雨，每一颗丹药都需烈火淬炼。人也一样。”
这番话，听得云舟肃然起敬。他站起身，对着沈清-辞郑重地行了一礼：“沈丹师心境高远，云舟受教。”
沈清辞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
苏九九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向死而生，这套说辞听起来好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能躺着绝不站着，能吃饱绝不饿着，这才是狐生真谛。
不过，沈清辞的这番身世，倒是让她心里那点戒备又松懈了几分。一个无门无派、师父还掉进魔渊的可怜丹修，就算身上有点秘密，又能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呢？总不能是哪个隐世大佬的私生子吧？
她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对。那股磅礴的生命气息，还有那无上的药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丹修能有的。他的师父，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苦修士”。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苏九九打了个哈欠，决定继续装睡。反正天塌下来，有他这个移动暖炉顶着。
洞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小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尖利的咆哮，而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我……也是一直自己一个。”
一个细细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打破了山洞里的沉静。
沈清辞和云舟同时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那只一直“熟睡”的小狐狸，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仰头看着沈清辞。她小小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她萌软外表不符的、落寞的神情。
“我记事起，就只有自己了，一直在东躲西藏。”苏九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总有人想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找到一个能睡觉的山洞，都觉得很开心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在觉醒马甲之前，她就是这样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为了一个果子能跟山里的猴子打半天架，为了躲避追杀，在冰冷的泥地里一趴就是一整夜。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委屈，鼻尖一酸，眼眶就红了。
云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只觉得那些追杀前辈的家伙简直丧心病狂。前辈如此可爱，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沈清辞的心，则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凡人城镇外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小小的、脏兮兮的一团，揣着一块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令牌，却连一个馒头都换不到。他也想起了在黑风山，她被赤焰狼追得抱紧树干，吓得快要捏碎剑符的样子。
他一直都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却从未听她亲口说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温柔地，将她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拢进了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苏九九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嗅着那股让她安心的草药清香，心中的那点酸楚，渐渐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所取代。
原来，把自己的脆弱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堪的事。
原来，有人倾听，有人回应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旁的云舟看着相拥的“一人一狐”，只觉得画面和谐又温暖。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决定不去打扰这份宁静。前辈和沈丹师，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洞外的风雪声，终于彻底停歇。
那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狂暴嘶吼，化作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洞口斜射进来，照亮了洞内的尘埃。
沈清辞抬起头，看向洞口。那里的积雪已经堆得半人高，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纯白无瑕的世界。
“风雪停了。”他开口，声音打破了洞中的安宁。
云舟精神一振，站起身来：“那我们……”
苏九九也从沈清辞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望向洞外。
沈清辞将她身上的小披风紧了紧，然后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这个位置视野最好。他站起身，走到洞口，用灵力震开堵住洞口的积雪。
轰隆一声闷响，积雪垮塌下来。
一个崭新的、令人窒息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天空是一种澄澈到近乎透明的蓝色，像一块巨大的琉璃，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悬在空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它的光芒被无处不在的冰雪反射，散发出一种冰冷而锐利的光辉。
入目所及，皆是白色。连绵起伏的山峦，广袤无垠的平原，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形成各种奇诡的形状。有的山峰像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有的冰原则像一片凝固的海洋，泛着幽蓝色的光。空气冷冽而清新，吸入肺中，仿佛能将五脏六腑都清洗一遍。
这里，就是极寒冰原。
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惊心动魄。
就在苏九九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时，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远处一片平坦的冰原上，有一些黑点正在缓缓移动。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那不是妖兽。
那些黑点的排列很有规律，像是一支队伍。
云舟也发现了，他眯起眼，运足目力望去：“那是什么？也是来冰原寻宝的修士？”
沈清辞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些黑点上，他的神情却微微一凝。
“不。”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看他们的装束和行进的方式。”
苏九九顺着他的话，努力瞪大眼睛。她看到那些黑点都穿着统一的、厚重的白色毛皮衣，行动间带着一种与这片冰原融为一体的韵律。他们不是在“走”，更像是在冰面上“滑行”，姿态流畅而自然。
“他们是冰原的……原住民。”沈清辞吐出几个字。
话音刚落，那支队伍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黑点从队伍中脱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山洞方向，笔直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