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虞颜眼睁睁看着，那道挺拔如松、曾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在戮仙针穿体、血染白衣的剧痛与仙元溃散的反噬下，终于无法再支撑。
萧御的身体微微晃了晃，那双深邃如星海、曾给予她无数次指引与庇护的眸子，无力地闭合，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或许只有她那张布满泪水、惊恐绝望的脸。
随即，他如同断了线的玉山，缓缓地、沉重地，向前倾倒。
“不——！仙尊！”
虞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那声音撕心裂肺，穿透了阵法的轰鸣，回荡在死寂的广场上空。
一直保护着她的仙元壁垒，随着萧御的昏迷与力量的消散，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瓦解、消散。
她再也顾不得那依旧在周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幽冥阵纹，也顾不得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震惊、或冷漠、或贪婪的目光。
她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庇护的幼兽，踉跄着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御那染血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触手是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那刺目的红，浸透了他素白的道袍，也染红了她的月白襦裙，仿佛要将他们二人的命运，以最惨烈的方式交融在一起。
他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那柄阴毒的戮仙针依旧钉在他的背上，乌黑的煞气如同蛛网般，在他伤口周围蔓延，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
“仙尊……萧御……醒醒……你看看我……”她徒劳地用手去捂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可那温热的液体依旧不断地从她指缝间涌出，带着令人绝望的温度。
巨大的悲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世界在她眼前都变成了模糊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他本是云端之上的仙尊，俯瞰众生，逍遥世外，却因为她这个微不足道、身怀灾祸的蝼蚁，落得如此境地！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他！
无边的悔恨、自责与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灵魂，几乎要将她逼疯。
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绝望之中，一个模糊的、源自那卷无名兽皮残卷角落、被她一度忽略的古老记载，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弱火星，骤然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混沌者，万物之母，亦蕴无尽生机……然欲引动此生机，需以宿主本源为引，逆转灵源，燃其魂，烬其根，或可……逆死转生……”
逆转灵源！燃其魂！烬其根！
以自身混沌灵源的本源之力为燃料，燃烧神魂与根基，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这记载语焉不详，后果更是惨烈到极致——灵源散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几乎是一种与敌偕亡、毫无退路的禁忌之术！
若是平日，虞颜绝不会考虑分毫。
但此刻，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萧御，看着他为她而染血的白衣，看着他紧闭的双眼……
一股前所未有的、超越生死恐惧的决绝，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轰然爆发！
她不要他死！
她宁愿自己永堕虚无，也要他活下去！
这条命，这本就是他给予希望、又因她而陷入死境的命，还给他，又如何？！
“呵……”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泪，带着血，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
她轻轻地将萧御放下，让他平躺在地，温柔地替他拂开额前沾染了血迹的碎发，深深地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容颜，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带入那永恒的寂灭。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盈满泪水、充满了无助与恐惧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与坚定所取代！
她扫过周围那些或惊疑不定、或冷眼旁观、或仍在维持阵法的长老与弟子，目光最后落在脸色骤变的墨渊与丹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们不是视我为祸患吗？不是要赶尽杀绝吗？好！今日，我便将这“祸患”之力，尽数还给你们看！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虞颜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繁复、甚至带着一丝邪异气息的法印！
这个法印并非萧御所授，也非藏经阁任何典籍所载，仿佛是随着她决绝的意志，自混沌灵源深处自然浮现！
“以吾之魂为引！”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撼动天地法则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
“以吾之根为柴！”
她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那原本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波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沸腾、狂暴！
“逆转混沌！燃！”
“轰——！！！！！”
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巨响，自虞颜那单薄的身躯内部爆发出来！她整个人，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璀璨而柔和的灰色光芒所彻底吞没！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最古老的力量！
它如同潮水般以虞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疯狂舞动、试图缠绕上来的幽冥阵纹，竟如同冰雪遇阳春般，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
连那稳固的九幽冥锁大阵，都在这灰色光芒的冲击下，剧烈地波动起来，光芒明灭不定！
广场之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超乎理解的异变惊呆了！
他们感受着那灰色光芒中蕴含的、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磅礴生机与创造之力，同时也感受到了其中那决绝的、自我毁灭的悲壮意志！
“这……这是什么力量？！”
“好恐怖的生机……但，但她在燃烧自己！”
“混沌灵源！她在献祭混沌灵源！”墨渊长老失声惊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万万没想到，这被视为“祸乱之源”的力量，竟会以这种方式展现，更没想到，这卑微的少女，竟有如此决绝的勇气！
在那璀璨的灰色光芒核心，虞颜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
她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乌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白，她的皮肤失去血色，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她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神魂与生命本源都在被疯狂地燃烧、献祭！
但她没有停下，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凄美的微笑。
她将所有燃烧混沌灵源所化的、浩瀚如海的灰色生机，毫无保留地，如同百川归海般，引导向地上昏迷的萧御！
那温暖的、蕴含着混沌初开本源生机的灰色光芒，如同最温柔的母亲的手，轻柔地将萧御包裹。
光芒渗入他染血的白衣，覆盖住那可怖的伤口。
那柄阴毒的戮仙针，在灰色光芒的冲刷下，发出“滋滋”的哀鸣，其上的乌黑煞气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湮灭！
他背上那致命的伤口，在那磅礴生机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断裂的经脉续接，受损的脏腑修复，苍白如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那微弱到极点的气息，也开始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她在用自己的一切，换他的生！
灰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笼罩了整个广场中心，将那一片区域化为了生与死、创造与毁灭交织的奇异领域。
而在那光芒的最中心，虞颜的身影愈发淡薄，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这耗尽她一切的光芒，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
灵源献祭，以我之死，换你之生。
此情此意，天地可鉴，万物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