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陷入彻底黑暗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顶层甲板的惊呼、咒骂、玻璃破碎声，下层舱室慌乱的脚步声，以及黄浦江波浪拍打船身的闷响，混杂成一片混乱的交响，冲击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
“蹲下！靠墙！”我第一时间压低声音，拉着叶晓洁迅速蹲伏在休息区的沙发背后。眼睛在短暂的致盲后，开始勉强适应这极致的黑暗，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移动的黑影和偶尔晃过的、不知从哪里反射来的微弱光点。
“猴子！什么情况？游艇动力全失？”我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急促问道，声音压得极低。
“全失！包括备用电源！岸基监控看到那艘小快艇在撞击游艇后侧后，迅速逃离，消失在江面黑暗里。这绝对是专业手法，切断了主电缆和备用线路！”猴子的声音从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游艇现在就是个漂浮的瞎子！我已经通知秦叔，他正在调动附近的船只靠近支援，但需要时间！”
专业手法……pmc？还是刘隐灭口？
“小陈！小陈能听到吗？”我尝试呼叫游艇上的内应。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小陈压抑着惊慌的声音传来：“徐先生？我在下层厨房附近的储物间！停电了，外面很乱！我听到上面有打斗声和……好像有消音武器的声音！”
消音武器！果然不是意外！
“保护好自己，找机会摸清情况，但不要冒险！”我立刻下令。小陈只是个内应，不能让他涉险。
“明白！”
我和叶晓洁紧紧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也放大了未知的危险。
“他们的目标是那柄假剑？还是……李国明？”叶晓洁在我耳边极轻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假剑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我反问，大脑飞速分析，“除非……他们不知道是假的？或者，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剑，而是制造混乱，趁乱做别的事？比如……干掉李国明这个可能泄密的棋子？或者……找我们？”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我后背发凉。如果对方知道我们在船上……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异常迅捷的脚步声从我们藏身的休息区门外走廊经过，不止一个人！他们的脚步落地极轻，节奏稳定，完全不同于其他宾客的慌乱，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猎手在潜行搜索！
我和叶晓洁瞬间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
那几个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用手电（光线被刻意遮挡，只从门缝下透入一丝微弱晃动）快速扫视了一下休息区内。我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通往底层引擎室的方向而去。
“是他们的人，”我等到脚步声远去，才敢低声说，“在搜查下层舱室。”
“他们在找什么？还是……在清场？”叶晓洁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清场？这个词让气氛更加凝重。这意味着，对方可能打算在游艇上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去顶层甲板！”我下定决心，“只有那里视野相对开阔，也可能有救生设备。而且，李国明和Lisa在那里，他们是关键人物！”
“怎么上去？楼梯口肯定有人把守。”叶晓洁提醒。
“走外部！”我回忆着登船时观察到的游艇结构，“我记得这层休息区外面有一个小型的观光阳台，应该可以沿着船体外侧的装饰结构，爬到上层甲板的侧面。”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在黑暗中，在移动的船上，攀爬光滑的船体，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冰冷的黄浦江。但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
“我跟你一起去。”叶晓洁没有丝毫犹豫。
“不行！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找机会和小陈汇合，等待救援！”我立刻反对。
“两个人互相照应更安全，”叶晓洁的语气异常坚定，“而且，我的观察力可能帮上忙。别争了，时间不多。”
我知道她说得对，也不再废话。“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稳！”
我们小心翼翼地从沙发后挪动到休息区通往观光阳台的玻璃门前。门没锁，我轻轻推开一条缝，江风裹挟着湿冷的水汽瞬间灌入。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岸上的霓虹灯像模糊的星点。
我率先侧身挤了出去，阳台不大，栏杆外就是漆黑翻滚的江水。我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探出身子向上看。上方隐约是上层甲板的底部轮廓，有一些管道和装饰性的凸起可以作为攀附点。
“我先上，你跟着我的路线。”我对身后的叶晓洁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栏杆上方，引体向上，脚踩在栏杆底座上，艰难地将身体探出了阳台范围。
冰冷的江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腥味。船身在波浪中微微晃动，增加了攀爬的难度。我全靠手臂和核心力量稳住身体，一点点向上摸索，脚寻找着任何可以借力的微小凸起。
叶晓洁在下面紧张地看着，随时准备提醒我脚下的情况。
这段只有三四米高的攀爬，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我的手指够到了上层甲板边缘的排水槽。我用力一撑，腰部抵住甲板边缘，翻身滚了上去，动作不敢太大，生怕发出声响。
我趴在甲板上，稍微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探头对下面的叶晓洁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叶晓洁的学习能力和身体素质出乎我的意料，她模仿着我的动作，虽然略显吃力，但有我在上面接应，也安全地爬了上来。
我们此刻位于上层甲板的尾部，一个堆放救生圈和缆绳的相对隐蔽的角落。前方不远处的主甲板区域，依旧是一片黑暗和混乱，但打斗声似乎已经停止，只剩下一些压抑的啜泣和低语。
“分开搜索，保持距离，用手势沟通。”我对叶晓洁打了个手势。我们像两只融入黑暗的猫，一左一右，借着各种障碍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主甲板中心区域靠近。
越靠近中心，血腥味越浓。我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借着远处岸光微弱的反射，我看到甲板上躺着几个黑影，一动不动，看衣着像是李国明的保镖或者宾客。
展示台附近，紫檀木盒子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那柄假剑果然不见了！
李国明和Lisa呢？
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在风声和波浪声中，我捕捉到从船头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交谈声。
我对着叶晓洁的方向做了一个前进和噤声的手势，然后猫着腰，借助桌椅和吧台的阴影，向船头摸去。
靠近船头观景平台时，我看到几个人影站在那里。借着他们手中被衣物遮挡、只露出些许微光的手电，我勉强辨认出，其中被两个人反剪双手控制住的，正是李国明！他头发凌乱，西装破损，脸上带着血痕，嘴巴被胶带封住，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深色作战服、戴着黑色头套的身影，体型精悍，手里正拿着那柄从展示台抢来的假青铜剑，随意地把玩着。
不是刘隐的人，也不是pmc（pmc的风格更直接，不会废话），这是第三批人？！
“李副总，”那个头套男开口了，声音经过处理，带着电子合成的嘶哑，“戏演完了，该谢幕了。老板让我问你，东西在哪？”
李国明呜呜地挣扎着，眼神惊恐地乱转。
“不说？”头套男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假剑抵在李国明的脖子上，冰冷的剑锋即使隔着头套也能感受到寒意，“为了这破玩意儿，搞这么大阵仗，结果是个西贝货。老板很生气。真货呢？藏在哪了？还是……你偷偷调包了？”
李国明拼命摇头，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我在暗处看得心惊。这些人不是为假剑而来，他们知道剑是假的！他们在找真货！而且听口气，他们和李国明背后似乎是同一个老板？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李国明？内讧？还是……灭口前的审讯？
就在头套男似乎失去耐心，准备进一步动作时，异变再起！
“呜——呜——呜——”
一阵由远及近、凄厉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江面的夜空！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从远处江面迅速逼近！
警察来了！
是秦叔调的救援，还是混乱中有人报了警？
船头上的几个人影明显慌乱起来。
“妈的！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头套男咒骂一声，看了一眼迅速逼近的警用快艇，又狠狠瞪了李国明一眼，“算你走运！”
他对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两人松开李国明，几人迅速退向船头阴影处，似乎准备利用黑暗和混乱跳水逃离。
李国明瘫软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警用快艇很快靠上了明珠号，强光探照灯将一片区域照得雪亮，警察开始登船。
我和叶晓洁趁此机会，迅速退回到我们之前攀爬上来的甲板尾部角落，混入了渐渐被警察控制并聚集起来的惊魂未定的宾客人群中。
游艇的电力在警察登船后不久也恢复了，显然是破坏了外部线路的人已经撤离。
灯光下，甲板一片狼藉，杯盘狼藉，血迹斑斑，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李国明被警察扶起来，脸色惨白，惊魂未定。Lisa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人群中，虽然头发有些凌乱，但表情相对镇定，正在低声和一名警官说着什么。
那柄引发了一连串事件的假青铜剑，随着那几名头套男的逃离，再次消失无踪。
警方开始清点人数，询问情况。我和叶晓洁作为供应商质检员，自然也被询问。我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对，表示只是在停电前登船进行常规工作，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站在混乱渐息的甲板上，看着闪烁的警灯和惊魂未定的人群，我知道，今晚这场品鉴会彻底演变成了一场闹剧和惨剧。假剑被抢，真剑下落更加成谜，李国明差点被灭口，又冒出来一伙身份不明、手段狠辣的神秘人……
水，不但没有被搅浑，反而变得更加深不可测。而我和叶晓洁，在这黑暗中侥幸脱身，但前方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