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远那看似客气实则锋芒毕露的警告，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不致命，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所处的险境。对方已经张开了网，如果我们退缩，那就正中下怀，之前所有的努力，赵虎流的血，都可能付诸东流。但如果硬闯，无疑是睁着眼往枪口上撞。
“不能退，也不能硬来。”第二天上午，咖啡馆二楼，我们三人再次聚首，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我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得换个思路，既然他们不想我们查那柄剑，那我们就偏偏要查，而且要查得他们措手不及。”
叶晓洁捧着已经微凉的咖啡，眼神专注：“天铭，你的意思是，避开陈文远这条明面上的警告，直接从他们运输链条的薄弱环节入手？比如，那个私人码头？”
“没错。”我点点头，“陈文远代表的是宋瑞国‘文’的一面，是规则内的警告。但真正干脏活的，是那个Z标记背后的物流网络，是码头那些见不得光的操作。这才是他们‘武’的一面，也是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
猴子立刻来了精神：“铭哥，我昨晚连夜分析了那个码头区域的所有公开和半公开信息。码头注册在一家名为东升远洋渔业公司的名下，表面上是做渔业补给和小型船舶停靠，但根据卫星图像和船舶自动识别系统的数据回溯，经常有一些明显不是渔船的船只深夜进出，而且停留时间很短。”
“东升远洋渔业……”叶晓洁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这家公司我好像有点印象，注册资本不高，业务范围看似普通，但实际控制人背景模糊，有过几次不起眼的违规记录，都被压下去了。”
“挂羊头卖狗肉的老把戏了。”我冷哼一声，“猴子，能搞清楚码头的内部布局、安保情况，以及最近哪些船停靠过吗？特别是那种适合运输特殊物品的中小型船舶。”
“有点难度，但可以试试。”猴子敲击着键盘，调出卫星地图和一些模糊的监控截图，“码头区域戒备森严，围墙很高，有探头，还有不定时的巡逻。内部仓库分布我看不太清。不过，我截取到了最近一周的船舶信号，有一艘船比较可疑，船名‘海鸥号’，注册地在巴拿马，吨位不大，但前几天深夜进去，停留了不到两小时就离开了，航线显示是往公海方向去了，目的地不明。”
“海鸥号……”我记下了这个名字，“时间点和我们发现青铜短剑被运走的时间能对上吗？”
“非常接近！”猴子肯定地说，“货车进入码头后不久，海鸥号就进港了。时间窗口高度吻合！”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那柄青铜短剑，极有可能就是通过这个东升码头，由那艘神秘的海鸥号运走了！
“我们需要知道海鸥号去了哪里，最终目的地是哪里。”叶晓洁指出关键，“这可能是追踪那柄剑，乃至揭开整个网络的关键。”
“但码头我们进不去，海鸥号也早已消失在公海。”猴子有些沮丧。
“正面进不去，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码头总是需要补给的吧？需要工人吧？需要处理垃圾、维修设备吧？总有外人能进去的缝隙。”
叶晓洁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伪装成相关工作人员，混进去？”
“不，那样太冒险，容易暴露。”我摇摇头，“我们不需要进去，只需要在能观察到码头动静，又能接触到码头相关人员的地方，获取信息。”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猴子，查一下码头附近的设施。比如，有没有供船员休息、消费的酒吧、小旅馆？或者，码头办公人员常去的餐馆？特别是那种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地方。”
猴子立刻开始搜索：“有！码头往外走大概一公里，有个小集镇，叫‘临港镇’，那里有几家小酒吧和海鲜大排档，看起来比较……接地气。码头的一些工人和水手下班后常去那里。”
“临港镇……好地方。”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晓洁，看来我们得去体验一下民情了。不过你这身打扮太扎眼，得换换。”
叶晓洁看了看自己知性优雅的装扮，点了点头：“明白，我需要更……普通一点的衣服。”
“我也得换身行头。”我打量了一下自己，“咱俩扮成去那边找便宜海鲜的年轻情侣，或者对渔船出海好奇的游客，比较不引人注意。猴子，你在后方支援，随时提供信息，监听码头附近的通讯。”
“没问题！”猴子摩拳擦掌。
下午，我和叶晓洁进行了简单的“变装”。我换了件普通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头发弄得稍微凌乱些，看起来像个闲逛的年轻人。叶晓洁则扎起了利落的马尾，换上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素面朝天，瞬间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大学生。我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这形象混进那种地方应该问题不大。
傍晚时分，我们开车前往浦东南部的临港镇。越靠近海边，空气里的咸腥味越重，周围的建筑也显得越发陈旧和杂乱。临港镇果然如猴子所说，是个充满烟火气但也略显混乱的地方，狭窄的街道两旁开着各种小店，霓虹灯招牌闪烁着俗艳的光芒。
我们找到了猴子提到的那几家酒吧和大排档，最后选了一家看起来人气最旺、名字也很直白的“海风酒吧”走了进去。里面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放着嘈杂的流行音乐，各种口音的叫嚷声和划拳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啤酒、烟草和海鲜的味道。
我们在角落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瓶啤酒和一些烤串，装作普通客人的样子，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对话。
大部分话题都是关于渔船收获、天气、或者一些家长里短的抱怨。我们耐心地听着，不急于打听。
过了大概半小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看起来像是码头维修工，正大声抱怨着工作。
“……妈的，昨晚又是半夜叫去加班，说是有什么重要设备要紧急调试，搞到天亮……”
“可不是，神神秘秘的，还不让多问。好像是海鸥号那趟船回来之后的事？”
“嘘……小声点，别瞎议论。东哥交代了，那船的事烂肚子里。”
“海鸥号”！我和叶晓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果然有戏！
我端起酒杯，状似随意地凑近那桌，用带着点好奇的语气搭讪：“几位大哥，是码头上工作的？听起来挺辛苦啊，还经常熬夜？”
那几个人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年纪不大，打扮普通，像个好奇的学生，戒备心稍减。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小年轻打听这个干嘛？码头上的事，复杂着呢。”
“没啥，就是好奇。”我笑了笑，递过去一根烟（提前准备好的），“我跟我女朋友来这边玩，听说这边码头挺大的，有时候还能看到外国船，觉得挺新鲜。”我指了指旁边的叶晓洁，她配合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也许是烟起了作用，也许是叶晓洁的腼腆降低了他们的警惕，另一个稍瘦点的工人接过话头：“新鲜？有啥新鲜的，都是干活挣钱。不过海鸥号倒是挺少见的，不常来。”
“哦？海鸥号是外国船吗？”我顺势问道。
“巴拿马的牌子，谁知道是哪儿来的。”胡茬汉子吸了口烟，“来去都悄没声的，装卸货也快，不像别的船磨磨蹭蹭。”
“装的什么货啊这么急？”我装作随口一问。
“那谁知道？”胡茬汉子瞪了我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小子，好奇害死猫。”
这时，旁边那个瘦子似乎多喝了几杯，话有点多，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好像是些老物件，木头箱子封得严严实实的，搬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闭嘴吧你！”胡茬汉子厉声打断他，然后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喝多了就胡说八道！走了走了，该回去了。”
那几个人显然不想再多说，匆匆结账离开了。
虽然得到的信息有限，但至少确认了海鸥号的特殊性，以及它运输的货物确实需要小心处理（老物件？木头箱子？）。而且，码头最近有异常的夜间活动。
我们又在酒吧坐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便结账离开。
回到车上，夜色已深。临港镇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远去。
“看来，海鸥号和码头确实有问题。”叶晓洁系好安全带，总结道，“但想获取更核心的信息，靠这种旁敲侧击很难。”
“嗯，”我启动车子，“今天算是投石问路。至少我们知道方向没错。接下来，得想办法搞到更确切的东西，比如码头内部的监控录像，或者海鸥号的航行日志……”
车子驶入夜色，我们的调查，如同这深沉的夜，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码头的秘密，不会轻易显露，但我们已经有了一撬开它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