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董事的动作都僵住了。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正要展开的文件凝滞在指尖，交头接耳的人猛地转过头，脸上还残留着上一秒的表情，却已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所覆盖。一道道目光，充满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齐刷刷地射向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深色夹克男子，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最终落在那张空着的主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各位董事，打扰了。”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像一块碎冰砸落在寂静的水面，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公式化的礼貌，却掩不住其下的强硬，“我们是市经侦总队的。请问徐智仁先生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巨大的震惊之下，这些平日里在商界翻云覆雨的人物，一时之间竟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他们看着这群如同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人，大脑似乎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徐董……徐董他……”终于，一位靠近门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董事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发颤，“……应该马上就到了……各位这是……？”
为首的经侦人员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一名民警低声道：“确认一下。”
那名民警立刻按着耳麦，低声说了几句。
时间在极度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董事们如坐针毡，有人脸色开始发白，有人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仿佛感到窒息，有人目光惊慌地四处扫视，寻求着解释或安慰，却只看到同样无措的同伴。那几位经侦人员和民警则像冰冷的雕塑，沉默地站立着，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这种公开的、沉默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心理施压。
终于，会议室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不疾不徐，沉稳而熟悉。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瞬间死死盯住了门口。
二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高级定制西装，白色的衬衫领口挺括，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温和而又略带疏离的表情，似乎正准备主持这场重要的会议，对于会议室里诡异的气氛和多了的陌生人，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各位，人都到齐了？这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走向主位，目光扫过那几位面色冷峻的不速之客，眉头微微挑起。
“徐智仁先生？”为首的经侦人员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二叔停下脚步，脸上的疑惑加深，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我是，请问你们是？”
为首的经侦人员没有多余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啪地一声打开，亮出证件和内页一张盖着红色公章的文书。
“我们是市经侦总队的。”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确保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冰冷而清晰，字字如锤，“现依法向您出示《拘传证》！”
《拘传证》三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所有人的视线。
“根据我们掌握的确凿证据，”经侦人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法律文书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您涉嫌参与巨额内部交易，并非法泄露智英集团核心商业机密，严重危害国家经济秩序和集团安全，情节严重。请您现在即刻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声音在奢华宽敞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轰击着在场每一位董事的神经。
“什么？！！”
二叔脸上的从容和疑惑瞬间粉碎，被一种极致的、近乎荒诞的震惊所取代。他的瞳孔在金丝眼镜后骤然收缩到极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甚至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半步，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
“内部交易？泄密？！荒谬！这绝不可能！”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因为极度的愕然和突如其来的冤屈而微微颤抖，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人是谁？这一定是搞错了！彻头彻尾的搞错了！”
他试图上前理论，但另外两名经侦人员已经无声地上前，一左一右，形成了一道不容逾越的人墙。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那姿态、那眼神，已经明确无误地表达了强制力。
“证据是否确凿，法律自有公断。”为首的经侦人员面无表情地合上证件夹，语气没有丝毫松动，“现在，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法律程序。”
他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强硬，冰冷，不容拒绝。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董事都僵在原地，仿佛被冻结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位平日里执掌集团权柄、温文尔雅又深不可测的代理董事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执法人员以如此严重、如此耻辱的罪名当面指控并要求带走。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是颠覆性的，是毁灭性的。有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人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色灰败。
二叔的身体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扫过在场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的同事、他的合作伙伴、甚至是他曾经提携过的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无法置信的冤屈、以及一丝在绝境中本能寻求支持的急切。
“荒唐！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我在智英集团这么多年，为人如何，做事原则，各位难道不清楚？我徐智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知法犯法、损害集团利益的事情？！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他的话语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苍白无力。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死寂的沉默。复杂的、惊恐的、避之唯恐不及的沉默。在那几名经侦人员冰冷的目光和法律文书的威严下，没有人敢出声，没有人敢回应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人敢稍微点一下头。利益的算计、明哲保身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情谊和公理。
二叔的目光逐一掠过那些躲闪的、低垂的、或带着复杂难言情绪的脸庞，他眼中的光芒，从最初的震惊、冤屈，到寻求支持，最后一点点黯淡下去，逐渐被一种深刻的、冰凉的绝望和孤寂所吞噬。那是一种被自己守护的王国、被自己熟悉的规则彻底背叛和抛弃的彻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