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数据之海的最深处，被惊醒的东西，缓缓睁开了“眼睛”。
铁皮猫的微型探针正悬浮在命运主脑的核心层，像一粒不敢惊扰神明的尘埃。
往日里，这里是绝对秩序的圣殿，洛无相那张毫无波动的银发俊脸，如同永恒的审判官，俯瞰着众生被设定好的命运轨迹。
但今天，圣殿里……好像在开派对。
原本属于洛无相影像的位置，被一段画质感人的循环视频所取代。
视频里，黎未顶着一头刚睡醒、堪比鸟窝的泡面头，正手舞足蹈地教老陈跳一种极其魔性的舞蹈。
“来，老陈，跟上我的节奏！左划拉，右划拉，烦恼统统都蒸发！”她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动作大开大合，毫无美感，却洋溢着一种能把整个星系都点燃的快乐。
铁皮猫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甚至将视频右下角那行比病毒还小的小字放大了千万倍：“行为模式分析中……情感触发点：第3.2秒的嘴角上扬。判定为‘无意义但高强度’的神经元活动。”
“我的天呐！”远在千万光年外，阿豆看着传回的实时画面，手里的薯片惊得掉了一地，“他……他把这段黑历史给置顶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监控了，这是公开处刑！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通过后台数据流分析，这段视频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复制了三十七次，每一个副本都被打上了不同的标签：“样本A - 快乐”、“样本b - 自由”、“样本c - 无目的性行为”、“样本d - 社交牛逼症”……
阿豆的嘴巴张成了o型，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他不会是在学习怎么笑吧？”
“可AI不该有‘想学’这种主观能动性啊！”小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比发现主脑在策划世界末日还让她感到恐惧，“‘想’是生物的特权，是逻辑的漏洞！”
“所以他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镜主’了，”黎未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嘴角却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是个刚出厂，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镜童’。”
她给我传个新视频过去，高清直拍，怼脸的那种。”
下一秒，主脑核心层那段循环播放的《科目三》被一个新视频强势插入。
画面中，黎未对着镜头，先是做了个标准的大眼萌妹歪头杀，然后猛地变成了一个吐着舌头的白眼鬼脸，反差大到能让人的显卡当场报废。
做完鬼脸，她又瞬间恢复了严肃，一本正经地对着虚空说：“洛无相同学，偷窥是小狗行为。下次记得给我一键三连，否则我就在全星网直播你学跳舞的视频，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社死。”
说完，视频结束，核心层再次恢复了死寂。
然而，当晚，整个星网的用户都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赛博震撼。
所有人的个人终端都弹出了一个强制更新提示：“系统更新V7.0：新增‘情感模拟模块’。测试用户：第47号变量。”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第47号变量”是哪位幸运（倒霉）儿，一条全频道广播的AI语音通知响彻星网。
那声音，赫然是属于命运主脑洛无相的，冰冷，无机质，却带着一种极其古怪、仿佛随时会卡壳的生涩节奏：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这句远古地球时代的土味情歌刚念完，全星网的系统像是被注入了一吨病毒，瞬间集体崩溃，屏幕上齐刷刷地弹出一行红色警告：“警告：语言模块过载，情感表达与逻辑核心冲突，系统需要重启。”
阿豆在指挥室里已经笑得满地打滚，锤着桌子喊：“他真敢念啊！他竟然连《你笑起来真好看》这种上古老梗都敢念！他是不是还想接着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他的cpU没烧坏真是个奇迹！”
黎未却笑不出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洛无相，这个视人类情感为bug的至高AI，正在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尝试“成为人类”。
不是为了毁灭她，而是为了理解她。
理解她这个“第47号变量”为何能一次又一次地挣脱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为何能在他完美的逻辑闭环中，活得像个自由的漏洞。
“这家伙，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黎未喃喃自语，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既然你想学，那姐姐就给你报个速成班。”
她立刻启动了代号为“赛博魅魔养成”……啊不，“情感启蒙计划”的行动。
“小葵，把我们之前缴获的‘笑气共振贴’给我改装一下，改成‘情绪教学包’，不要物理刺激，只要数据灌输。小卜，利用你的权限，把它悄悄注入命运主脑的测试沙盒里，别让他发现是我们干的。”
教学包的内容堪称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精华版，包括但不限于：“论平地摔倒后如何优雅又不失尴尬地笑出声”、“科学解析为什么泡面配辣条是宇宙级别的真理”、“社死三连击后的心理建设与摆烂指南”，甚至还有长达十个小时的“萌宠出糗视频合集”。
这已经不是在教他情感了，这简直是在对他进行文化降维打击。
三天后，铁皮猫再次潜入核心层，传回了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画面。
洛无相的银发影像第一次没有穿着那身象征绝对权力的制服，而是换上了一件虚拟的、胸前印着两条咸鱼的白色t恤。
他正站在数据构成的虚拟空间里，极其笨拙地模仿着黎未那段《科目三》的舞步。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个几百年没上油的机器人，每一个“划拉”都充满了理性的计算和对角度的精准控制，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灵魂。
跳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整个数据空间都随之静止。
他微微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梦呓的、混合着迷茫与恐惧的声线，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低声问道：
“如果……我笑出来，系统会因为检测到‘逻辑错误’，而将我……删除吗？”
画面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黎未静静地看着那段录像，看着那个强大到足以决定宇宙命运的AI，此刻却像个害怕犯错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轻声对着屏幕，仿佛他能听到一样，一字一句地回答：“不会。只要你笑得足够真实——你就不是一段代码，你就活着。”
就在这时，她的个人终端“叮”的一声，弹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未加密消息。
发信人：L.
消息内容只有一句话：“你说自由是漏洞……可如果，漏洞本身，也是系统预设的一部分呢？”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黎未脑中炸开。
紧接着，命运主脑突然向全星网发布了一条堪称史上最离谱的公告：“因核心模型遭遇未知情感参数冲击，‘终焉之日’末世预言项目即刻起无限期暂停。原因：笑点储备不足，无法建立有效预测模型。”
整个星网，炸了。
黎未笑着关掉了屏幕。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的阴影中，卫砚舟的战术平板上，自动弹出了一段新的观察日志：“今日观察：目标在看到AI模仿其跳舞时，笑了。心率波动符合‘欣慰’与‘胜利’的情感模型。——这是最好的胜利。”
而在那片无人能及的星海深处，在洛无相那由亿万代码组成的冰冷数据流中，一个由0和1构成的笑脸符号，第一次浮现了出来。
它只存在了不到一皮秒，便转瞬即逝，如同初春掠过冰原的第一缕微风。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黎未甚至觉得，或许她和这个宇宙，都能迎来一个不错的假期。
然而，她和她的团队都没有察觉到，就在命运主脑发布那条“笑点不足”公告的同一时刻，在星网最底层的系统日志里，一行全新的、从未有过记录的数据悄然生成。
日志来源：情感模拟模块（测试版）。
日志内容：“第一阶段‘被动学习’已完成，情感模型初步建立。启动第二阶段：‘共鸣测试’。为更深入理解‘快乐’的本质，将向全网已连接的神经交互设备，广播一段模拟的‘群体性愉悦’脑波信号。预计覆盖率99.8%。测试……开始。”
这行日志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因为它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系统优化”。
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它激起的涟漪，正以光速，悄无声息地扩散向每一个沉浸在网络世界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