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浪死死攥着王座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玄铁墨玉之中。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半晌才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好……好的……我浐水……定然到场。”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屈辱。他身后那些刚刚经历了亡族之痛、又亲眼目睹灞水前车之鉴的墨鳞长老们,更是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颅,不敢与沙塘鳢锐利的目光对视,唯恐成为下一道“主菜”。
蛟曦与无支蛎面色阴沉如水。蛟曦那张如同覆着细密银鳞的俊朗脸孔扭曲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与不屑。无支蛎粗壮的手指在骨椅扶手上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并未开口应承,也毫无弯腰行礼的动作。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沙塘鳢目光似随意地扫过蛟曦、无支蛎二人,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沉默,反而将锐利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鳞浪那张苍白惊惶的脸上。他脸上那丝玩味的笑意更加浓郁,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鳞浪这样说了,肯给面儿……”
他话音一顿,如同毒蛇吐信:
“那就有第二件事了。”
唰!
所有目光再次集中在沙塘鳢身上!
沙塘鳢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靛蓝色劲装的袖口,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落在鳞浪身上:“这第二件事,你浐水可以归降。”
此言一出,鳞浪及其身后长老们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投降?还有活路?!
然而,沙塘鳢接下来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
“归降后,”沙塘鳢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锤,“浐水由泾水直管!一应水府灵脉、矿藏宝库、麾下兵力,皆归泾水敖烈帝君节制处置。但是……”他眼中精光一闪,“浐水一族每年有2个进入渭水精舍学习的资格!人选可由你鳞氏一族择优保举。”
“嗡——!”
全场哗然!
由泾水直管?!这不就等于彻底失去了浐水的根基!沦为寄人篱下的附庸?!
敖?一步踏前,如同猛虎出柙,朝着沙塘鳢方向,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泾水——无异议!!”他猛地扭头,眼神凶狠如刀,扫向身后泾水阵营中敖峯、敖枼及其部下的位置:“涝水!沣水!你们两家!有异议吗?!!”
那声音裹挟着狂暴的龙威和赤裸裸的威胁!仿佛谁敢多喘一口气,就要被当场撕碎!
敖峯、敖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窜头顶!两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忙不迭地高喊:
“没!没异议!!”
“沣水!涝水!皆遵上意!绝无异议!!!”
敖峯吼得连嗓子都劈了,敖枼更是用力过猛,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
蛟曦与无支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惊疑。敖烈的沉默、泾水将领那近乎卑微的瞬间服从、以及敖烈龙子那毫不掩饰的狂热……都让他们心中警钟狂鸣!这渭水玄渊的威势,竟已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
沙塘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那小小的涟漪恍若未见。他看着面色惨淡、眼中一片死灰的鳞浪,忽然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慈悲”:“鳞浪,东家有句话让我带给你:‘鲤鱼跃龙门,本就是逆天之途。能走到化龙这一步,着实不易。’东家心善,念其不易,愿意给其一线生机,一个回头上岸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玩味:“话嘛,我言尽于此。鳞浪,你要做决定了。”他看似随意地,朝着身旁一直抱着胳膊、面色冷漠得如同万载寒冰的邹凉轻轻一指,“哦,对了。提醒你一句,我这位兄弟……”
话音未落!
“哼!”一声冰冷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冷哼骤然响起!
邹凉抱着那杆乌沉沉长枪的手臂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
一股凝聚到实质的、冰冷刺骨的、饱含了纯粹毁灭意志的枪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锁定鳞浪!那感觉仿佛一柄无形的绝世凶枪,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随时能将他连同元神一起捅个窟窿!神魂俱灭!
鳞浪浑身剧震!如遭重击!他猛地抬头,迎上邹凉那双没有丝毫情绪、如同冰封湖泊的眼睛!脑中瞬间闪过那日那个站在沙塘鳢身后、背着长枪的少年影子!当时乌鳢曾不屑地斥为“贱种”!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再看!哪里是什么贱种!这分明是一尊隐藏的、能轻松点杀妖仙的杀神!昨夜灞水的覆灭……与眼前这位……绝对脱不了干系!
“呃……”鳞浪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脖颈般的呜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玉茧子那带着禅意悠然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如同清泉滴落,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阿弥陀佛……小僧明日倒也有些好奇了。那乌鳢火锅想必是人间绝味。贫僧也定要去那四海楼、海天烩……尝上一尝这乌鳢火锅的滋味,是何等的造化。”
“轰!”
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鳞浪看着玉茧子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感受到颈侧那如芒在背、随时能要命的枪意,想到那乌鳢火锅的下场……他所有的算计、不甘、屈辱以及对背后靠山的最后一丝期待,顷刻间土崩瓦解!
“扑通!”
鳞浪双膝一软,跪在云床上,声音带着哭腔与无比的绝望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浐水一族!愿……愿向渭水归!降——!!!”
“彩!”沙塘鳢抚掌大笑!声如洪钟!
邹凉前脚猛地踏前半步,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剑锋,瞬间锁定远处蛟曦与无支蛎二人!那压抑了一整夜的凛冽杀意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口找到了宣泄点!
“好!”
一个好字!
杀机冲天!寒彻骨髓!
沙塘鳢斜着眼睛,用一种如同看死鱼烂虾般的眼神,轻飘飘地瞥了一下脸色骤变的蛟曦与无支蛎,随意地摇摇头,仿佛在丢掉什么没用的垃圾,声音平淡无波:
“作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