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娘的别傻愣着了！打扫战场！快！”
当杨汝成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火的钢针，从悬崖顶上清晰地传下来时，“乱风口”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的山谷，才仿佛从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中，重新活了过来。
“收队！”
王家二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对着身边那两个同样是看得目瞪口呆的火力支援组队员，嘶吼了一声！然后，三个人，便如同三只矫健的猿猴，从那片隐蔽的密林里，一跃而出，端着枪，冲下了山谷。
而另一边，王铁柱和他手下那十几名刚刚品尝了第一口“鲜血”的“狼牙”队员们，也终于从那股极致的、嗜血的兴奋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还……还愣着干什么？！”王铁柱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还带着温度的滚烫鲜血，对着身后那群，同样是气喘如牛、双眼通红的兄弟们，瓮声瓮气地吼道，“没听见队长的话吗？！打扫战场！把所有能用的家伙事儿，都给老子，捡回来！”
“是！”
十几个汉子，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应和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这片如同人间地狱般的修罗场上，收集着他们的，第一份，战利品。
十二具日本兵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充满了惊恐和不甘的姿态，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泥土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好几个第一次亲手杀人的年轻队员，看着眼前这血肉模糊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旁边的岩石，就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吐？吐什么吐？！”王铁柱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屁股上，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这才哪儿到哪儿？！这才杀了几个小鬼子，你们就怂成这个熊样了？！以后，还怎么跟着队长，干大事？！”
“我告诉你们！”他指着地上那些，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通红着双眼，嘶吼道，“你们今天，不把他们当成畜生！明天，躺在这里，被人当成畜生踩的，就是你们自己！”
“都给老子记住了！对小鬼子，就不能有半点仁慈！他们，不配当人！”
杨汝成和赵小山，也从悬崖上，走了下来。
杨汝成没有去看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队员。他只是，径直，走到了那个，依旧像一尊铁塔般，杵在战场中央，身上，还散发着骇人杀气的王铁柱的面前。
“你，刚才，很威风。”
杨汝成缓缓地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那……那是！”王铁柱闻言，还以为队长是在夸他，下意识地，就挺起了胸膛，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队长，您是没瞧见！俺刚才，那一斧子下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充满了无尽怒火的耳光，毫无征兆地，就狠狠地，扇在了王铁柱那张，黝黑的、得意的脸上！
“……”
整个山谷，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王铁柱，也被这一巴掌，给彻底打懵了。
他捂着自己那火辣辣的、迅速肿起来的半边脸，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和极致的委屈。
“队……队长……你……你打俺干啥？”
“打你？”杨汝成的眼中，燃烧着两簇，足以将这漫天冰雪，都彻底融化的熊熊怒火！他一把，就揪住了王铁柱那如同门板般厚实的衣领，将他，那如同黑铁塔般雄壮的身躯，硬生生地，提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他娘的，不光想打你！我还想，一枪，崩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我问你！王铁柱！”他的声音，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出发前，是怎么定的计划？！”
“俺……俺记得……”王铁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那你告诉我！计划里，有没有让你，提前冲出来？！”
“没……没有……”
“那我再问你！”杨汝成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把我的命令，当成了耳旁风？！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把这十二个小鬼子，都给包了饺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铁柱急了，连忙辩解道，“队长！俺……俺是看您，一个人在上面，太危险了！俺是怕……怕您有个三长两短，俺……”
“你怕我有危险？”杨汝成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嘲讽，“你看我，像是需要你来救的样子吗？！”
“我告诉你！王铁柱！”他指着地上那些，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嘶吼道，“我，原本的计划，是，用四发子弹，解决掉他们四个最重要的火力点！然后，再由王二他们，从侧翼，进行火力压制！最后，再由你们，从天而降，将这些，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活靶子，一个一个地，收拾干净！”
“那样，我们，甚至，可以连一根汗毛都不掉，就拿下这场，完美的胜利！”
“可是你呢？！”他猛地，将王铁柱，狠狠地，推了出去！
“你这个蠢货！就因为你的冲动！你的不服从命令！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拖进了地狱！！”
“如果，刚才，鬼子的反应，再快一点！如果，他们，没有被你那身蛮力，吓住！如果，他们，哪怕只有一挺机枪，调转了枪口！”
“你告诉我！你和你手底下那十几个，同样是赤手空拳的兄弟，有几个，能活着，站在这里？！”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狠狠地，浇在了王铁柱的天灵盖上！
也浇在了，在场所有，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沾沾自喜的队员们的心头。
是啊。
他们，刚才，只想着，冲上去，杀个痛快。
却忘了，如果，不是队长，在第一时间，就用那神乎其技的枪法，拔掉了敌人最致命的毒牙。
他们，这群看似勇猛的“猛虎”，很可能，在冲下山坡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队长……俺……俺错了……”
王铁柱，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从未低过头的汉子，此刻，却“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将那颗高傲的、倔强的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
“俺……俺不该，不听您的命令……俺……俺有罪！您，罚俺吧！就算是，现在就毙了俺，俺王铁柱，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罚？”杨汝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鲁莽、冲动，但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关东汉子独有的，血性和担当的男人。
他心中的那股怒火，不知为何，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起来。”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不会毙了你。”
“因为，你，和我们所有的兄弟，都还活着。”
“这，就是我们这次，最大的，胜利。”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同样是满脸羞愧和后怕的队员们。
“都给老子，把头抬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今天，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我们，用最小的代价，全歼了十二个，装备精良的日本兵！我们，缴获了十二杆三八大盖，一挺歪把子机枪，一门掷弹筒，还有，近千发的子弹！”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但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我，也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给老子，把今天，王铁柱犯的这个错，死死地，刻在你们的骨头里！”
“我，不管你们以前，有多厉害，有多勇猛！”
“我只知道，从你们，加入‘狼牙’的那一天起！你们的命，就不再是你们自己的了！”
“是，你们身边，每一个，把后背，交给你们的，兄弟的！”
“服从命令，不是为了我杨汝成！”
“是为了，让你们，和你们身边的兄弟，都能，从这该死的战场上，活着，回家！”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震天的嘶吼，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好。”杨汝成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所有人，都有！”
“把我们的战利品，都带上！”
“把我们牺牲的，那十二位‘同志’的尸体，也给我，抬上！”
“我们，”
“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