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从“一线天”的山谷间散去，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短促、却也更加尖锐的集合号声，便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狼牙”特别行动队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半炷香！我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全副武装，到训练场上，给我站直了！但凡有一个，敢迟到一息的，今天，就给老子，滚回原来的连队去！”
总教官郭猛那如同炸雷般的嗓门，在木楞房外轰然炸响。
“快！快！快！”
王铁柱第一个，就从那坚硬的木板床上，一跃而起！他用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速度，手忙脚乱地穿着那身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破旧的军装，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催促着。
“都别他娘的睡了！‘阎王’郭发疯了！快起来！”
整个“狼牙”的营房，瞬间，就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了锅！穿衣服的声音，系武装带的声音，检查枪支的“咔哒”声，乱成了一片。
唯有杨汝成，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将那件白色的伪装服，仔细地穿在军装外面，然后，又将那把锋利的剥皮小刀，和那支同样冰冷的九七式狙击步枪，一一地，挂在了自己最顺手的位置。
当他，最后一个，走出营房，来到那片早已站满了人的训练场上时，半炷香的时间，刚刚好。
“很好。”
郭猛看着眼前这二十一个，虽然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但眼神，却都如同出鞘利刃般锐利的兵王，那张刀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看来，前几天的‘思想教育’，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你们这群兔崽子，知道什么叫‘时间’了。”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指着远处，那座他们前几天，才刚刚“攻占”下来的秃头山，“今天，把你们叫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你们站军姿，也不是为了让你们练瞄准！是，要让你们，打一场，真正的仗！”
“看到了吗？！那座山顶上，被我们二连的兄弟，重新插上了一面旗！”
“但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在旗杆的下面，还绑着一个，我们的‘同志’！”
“你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我，不要你们，去抢那面旗！我只要你们，在今天天黑之前，把我们那个被‘俘虏’的同志，安安全全地，给我救回来！”
“同时！”他指了-指山顶上，一个用木头和帆布，临时搭建起来的、极其简陋的“电台”，“把这个东西，给我炸了！”
“规则，跟上次一样！”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没有规则！除了不准使用实弹，你们，可以用任何办法！我不管你们是当狼，还是当虎！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防守方，依旧是二连的二十个老兵！他们，已经提前，在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一次，”他看着杨汝成，那眼神，充满了挑衅，“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所谓的‘狼牙’，到底是纸糊的老虎，还是，真能咬人的，饿狼！”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郭猛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作战开始！解散！”
……
“狼牙”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一张同样是用木炭在兽皮上画出来的、秃头山的详细地形图，铺在了地上。二十一个队员，都围在地图前，眉头紧锁。
“他娘的！这个郭扒皮，是存心不想让咱们好过啊！”王铁柱看着那张地图，第一个，就忍不住，骂了出来，“这秃头山，咱们上次，好不容易才摸上去。现在，人家有了防备，还在上面，加了双倍的岗哨和陷阱！这……这跟让我们，一头撞死在石头上，有什么区别？！”
“铁塔哥说的对。”另一个队员，也附和道，“上次，咱们能赢，靠的是出其不意。这次，人家早就把咱们的路数，给摸透了。北坡那条悬崖，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别说人了，就是猴子，都上不去！郭教官，派了足足一个班的人，守在那里！”
“正面和东面，就更不用想了。全是开阔地，跟个靶场似的。”
“这……这简直就是个死局啊！”
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在队伍里，悄然蔓延。
“都别吵了！”
一个清脆，却又充满了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赵小山。
他，这个被杨汝成，亲自任命的“军师”，正蹲在地图前，用一根枯枝，在上面，涂涂抹抹，计算着什么。
“办法，不是没有。”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
“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你们看，”他指着地图上，那条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通往山顶的，最宽阔，也最平坦的正面主路，“郭教官，把所有的重兵，都布置在了东、西、北三个方向。唯独这里，他只放了一个，不到五六个人的，观察哨。”
“为什么？”
“那还用说？”王铁柱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因为这里，是开阔地啊！咱们要是敢从这里上，那就是活靶子！他这是，空城计！”
“没错。”赵小山点了点头，“他，就是想让我们，也这么想。”
“所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狐狸般的狡黠，“我们，就偏偏，要从他认为，我们最不可能走的地方，走！”
“什么？！”
“小山！你疯了？！”
“从正面强攻？！那不是找死吗？！”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到近乎于疯狂的想法，给彻底镇住了！
“我没疯。”赵小山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强攻。是，智取。”
他看了一眼，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态的杨汝成。
在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郭教官，是兵。他想的，是打仗。所以，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天。”
“而我们，”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是狼。”
“狼，是在晚上，打猎的。”
“晚上？！”王铁柱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夜袭？！”
“没错！”赵小山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不是一般的夜袭！”
他将那根枯枝，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
“今天晚上，三更天。月亮，会被乌云，彻底遮住。是这几天，最黑的一个晚上。”
“到时候，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我们这里，最大胆，也最不怕死的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王铁柱的身上。
“铁塔哥！”
“干啥？！”
“我需要你，带着我们一半的兄弟，去干一件，比上次，还要热闹十倍的活儿！”
“什么活儿？！”王铁柱的眼睛，亮了。
“还记得，咱们上次，佯攻东门的时候，用的那些破锣、铁盆吗？”
“记得啊！”
“这次，我们玩点大的！”赵小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恶魔般的笑容，“我，已经跟后勤处的兄弟，打好招呼了。我们，把上次缴获的那些，所有的空弹壳，所有的铁皮罐头，都串起来！再绑上几十挂，我们自己用黑火药做的，土鞭炮！”
“到时候，你就带着兄弟们，把这些玩意儿，都给我，挂在东边那片林子里，那几头不听话的野猪身上！”
“然后，把它们，都给老子，点着了！”
“我……我操！”王铁柱听完，眼睛，都直了！“你小子……也太他娘的损了吧？！”
“我，要让郭教官，以为，我们‘狼牙’，疯了！要连夜，对他，发动总攻！”赵小山继续说道，“我，要让他的耳朵里，除了枪声，爆炸声，就是野猪的嚎叫声！我，要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兵力，都死死地，吸引在东边！”
“那……那我们呢？！”虎子，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我们？”赵小山的目光，落在了杨汝成的身上。
“我们就趁着，东边，最热闹的时候。”
“队长，会亲自，带着我们，剩下的，最精锐的几个人。”
“像一群，真正的，黑夜里的鬼魂。”
“从正面，那条最宽阔，也最不可能的路上，悄无声息地，摸上去！”
“然后，一刀，就插进他们的，心脏！”
一个周密的、大胆的、充满了想象力的作战计划，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好！”
杨汝成，缓缓地，站起身。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走到赵小山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那并不厚实的肩膀。
“你小子，天生，就是个，干我们这行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