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什么?”松井石根在屋里来回踱步,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密集的通讯……他在集结兵力!”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地图。
“他想反攻!他想在南京城里,和我们决一死战!”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占据了松井石根的大脑。
“好!很好!”松井石根咬着牙,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传令下去!第十六师团、第十八师团,立刻停止休整,向中华门、光华门方向集结!把重炮旅团也调上去!我要把那片区域,连同那个李默,一起炸成粉末!”
“可是……司令官阁下,江面上的封锁是不是……”
“八嘎!”松井石根怒吼,“主力都在城里决战了,江面上哪怕跑几只小虾米又有什么关系?把重点放在城里!决不能让那个魔鬼跑了!”
日军的调动开始了。
数万大军,像一群被红布吸引的公牛,不管不顾地朝着李默制造出的那个巨大的“幻象”冲去。他们以为那是敌人的心脏,殊不知,那只是一个空荡荡的陷阱。
地下室里。
方汉民正抓着铁栏杆,拼命地摇晃着。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丘八!混蛋!”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可外面除了偶尔传来的爆炸声,根本没人搭理他。
“李默!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上军事法庭告你!”
他骂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顶上的土灰簌簌往下掉,落了他一头一脸。
刚才那几声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难道……真的是鬼子打过来了?”
方汉民心里开始发毛。他是个官迷,是个投机分子,但他更惜命。要是真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耗子洞里,那才叫冤枉。
他趴在铁门上,把耳朵贴着门缝,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隐约间,他听到几个看守在聊天。
“……都搬完了吗?”
“差不多了,老王他们那组连车床都拆了……”
“那咱们啥时候撤?”
“等默爷信号……这回可得跑快点,要是慢了,就真得给鬼子当点心了……”
撤?搬完?
方汉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帮人要跑!
根本没有什么“坚固的指挥所”,也没有什么“安全第一”。这就是个把他关起来,好让他们自己逃命的局!
“来人啊!快来人啊!”方汉民再次跳起来,发疯一样拍打着铁门,“我也要走!别把我扔下!我有钱!我有大黄鱼!带上我!”
门外,一个看守慢悠悠地走过来,用枪托敲了敲门板。
“嚷嚷什么?再嚷嚷把鬼子招来,第一个把你扔出去喂狗。”
“兄弟!大哥!爷爷!”方汉民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特派员的架子,脸贴在门缝上,挤出一脸谄媚,“别这样,只要你们放我出去,带我一起走,到了武汉,我保你们升官发财!真的!”
“省省吧。”看守冷哼一声,“默爷说了,您是贵客,得‘重点保护’。要是让您这千金之躯在路上磕着碰着,我们可担待不起。您就老老实实待着吧,等我们安全了,会有人想起来给您开门的——要是那时候这楼还没塌的话。”
说完,看守转身就走,任凭方汉民在后面哭爹喊娘。
……
长江边。燕子矶的一处荒滩。
这里芦苇丛生,平日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今晚,这片芦苇荡里却藏满了人。
江面上,几十艘经过伪装的大小船只,静静地停泊在阴影里。有渔船,有小火轮,甚至还有几艘绑着空油桶的木筏子。
李默站在一块礁石上,江风吹得他的风衣猎猎作响。
“默爷,人都齐了。”周耀祖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一共两千三百个‘土特产’,还有那些图纸机器,都装船了。咱们的弟兄在前面开路,断后的也准备好了。”
“好。”李默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城区。
那里,是他一手制造的“战场”,是松井石根此刻正在疯狂倾泻炮火的目标。
“王敬久和桂永清他们呢?”
“都在船上了。刚开始还有点舍不得,非要再看一眼。”周耀祖笑了笑,“不过一看咱们这搬家的架势,也都服气了。说是跟着默爷打仗,心脏不好真受不了。”
李默也笑了。
他伸出手,在冰凉的江水里划了一下。
“告诉大家,动作轻点。别惊扰了龙王爷,也别吵醒了那边的松井大将。让他多做会儿美梦。”
他直起身,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从鬼子军官手上扒下来的夜光表。
“起锚。”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隐蔽在芦苇荡里的船只,像一群无声的幽灵,缓缓滑入江心。
而在他们身后几公里外,南京城的中心区域。
松井石根正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那片被炸成火海的街区,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狂喜。
“炸!给我狠狠地炸!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炮弹像不要钱一样砸下去,每一发都带着他对李默的恨意。
然而,他并不知道。
在那片看似热闹非凡的火海里,除了几百个会自动播放枪炮声的扩音器,和一些会在受热后自动爆炸的诡雷之外,连一只活的老鼠都没有。
真正的猎物,早已跳出了猎人的陷阱,正载着足以燎原的火种,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松井石根还在等。等他的步兵冲上去,把那个“李默”的尸体拖到他面前。
但他等来的,注定只有一场空。
江风渐起,卷起几层浪花,拍打着船舷。李默站在船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火光,没有回头。
这场大戏,才刚刚开了个头。
“钱虎。”他突然开口。
“在!”
“你说,等松井明天早上冲进去,发现自己炸了一晚上的空气,连根鬼毛都没捞着,他会不会气得把自个儿的大板牙给咬碎了?”
“嘿嘿,那肯定得碎!”钱虎憨笑两声,摸了摸脑袋,“不过默爷,那方特派员咋办?真把他扔那儿了?”
“他?”李默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不是说要‘接管防务’吗?那就让他好好管管那座空城。说不定,松井大将正愁找不着人撒气呢,他这份大礼,送得正好。”
船队借着夜色和水流,悄无声息地向下游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南京城,炮火依旧震天动地,仿佛在为这场即将来临的、注定载入史册的“大乌龙”,放着最昂贵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