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架轰炸机组成的编队，如同一群巨大的钢铁蝗虫，遮天蔽日。
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炸那些军事目标。
而是像撒胡椒面一样，将成千上万吨的炸弹，均匀地，无差别地，倾泻在了光华门后方的，那一片片密集的居民区里！
轰！轰隆隆！
爆炸声连成了一片，整座南京城，都在这恐怖的轰鸣中颤抖。
一栋栋民房，在火光中被撕碎，街道在瞬间化为齑粉。
无数正在睡梦中的平民，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和他们的家园一起，化为了飞灰。
哭喊声，尖叫声，房屋倒塌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末日的地狱交响。
地下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到极致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唐生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他戎马半生，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毫无人性的轰炸。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是针对平民的，赤裸裸的屠杀！
钱虎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畜生！这帮没人性的畜生！”
新兵们，更是瑟瑟发抖。他们中的许多人，家就在那片被轰炸的区域。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父母妻儿，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
一股绝望和悲愤的气氛，在狭窄的通道里，迅速蔓延。
“团长……”周耀祖的声音带着颤音，“我们……我们的弟兄，家都在那边……这……这还怎么打？”
士兵们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他们打了胜仗，换来的，却是鬼子对他们家人的疯狂报复。
这种无力感，比战死沙场，更让人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默身上。
他们希望从这位无所不能的指挥官脸上，看到一丝希望。
然而，李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和惨叫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死寂。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
“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外面，是你们的爹，你们的娘，你们的媳妇儿，你们的孩子，在哭。”
“鬼子，在用炸弹告诉你们。”
“你们在前面杀他们一个人，他们就在后面，杀你们一家人。”
通道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似停住了。
“害怕吗？”李默问。
没有人回答。
“觉得憋屈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觉得，这仗打得没有意义了吗？”
死一样的沉默。
“好。”李默点了点头，他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扯起，露出一个森然的，让唐生智都感到不寒而栗的笑容。
“害怕，就对了。憋屈，就对了。”
“把这份害怕，这份憋屈，都他娘的给老子记在心里！刻在骨头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鬼子为什么要炸平民？因为他们怕了！他们被我们打怕了！他们不敢在战场上跟我们硬碰硬，就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动摇我们的军心！”
“他们越是这么做，就越证明，我们做对了！”
“他们杀我们一个家人，我们就杀他们十个兵！他们毁我们一栋房子，我们就拔掉他们一个据点！”
“这场仗，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为了党国，不是为了领袖，甚至不是为了守住这座城！”
李默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盯着每一个士兵！
“这场仗，是为了复仇！”
“用鬼子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亲人！用鬼子的命，来偿还他们欠下的血债！”
“我李默，在这里向你们保证！”
“从今天起，我孤狼特战团，不收俘虏！”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那不是激昂的口号，而是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带着血泪的咆哮！
每一个士兵的眼睛，都变得通红，那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恐惧，而是足以焚烧一切的，刻骨的仇恨！
唐生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发现，李默不但会打仗，更会诛心！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场足以让军队崩溃的士气危机，转化成了一股滔天的，不死不休的复仇烈焰！
这个人，太可怕了。
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当飞机终于飞走，人们从地下走出来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变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废墟。
远处的南京城，黑烟滚滚，宛如鬼域。
唐生智失魂落魄地带着他的卫队走了，他没再提一句让李默去当参谋的话。
他知道，他已经指挥不动这支被仇恨武装到了牙齿的军队了。
李默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站在废墟上，冷静地发布着一道道命令。
“王根生！”
“在！”
“轰炸，把地形全都改变了。这对我们，是好事。”李默的眼中，【陷阱专家】的视野早已开启，一幅全新的，布满了红色危险标记的三维地图，正在他脑海中飞速生成。
“把新形成的这些废墟，给我利用起来！我要你把整个防区，变成一个连环雷区！我要让鬼子下一步踩在哪里，都会上天！”
“是！”王根生领命而去，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对于一个顶级的陷阱专家来说，一片刚刚被“装修”过的复杂地形，简直就是天堂。
“钱虎！周耀祖！”
“在！”
“收拢部队，安抚弟兄们的情绪。告诉他们，仗，有的是时间打。现在，先给我把家里的，还活着的亲人，都找到，接到我们的防区里来。”
“我们脚下这些挖好的地道，就是他们新的家！”
两人同时一震，猛地抬头。
他们看到，李默那张冷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性的温度。
“是！”两人红着眼圈，大声应道。
就在整个防区，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战后重建和备战时。
一阵刺耳的、放大的日语喊话声，从日军的阵地上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声音很大，是用大功率的广播喇叭播放的，覆盖了整个光华门区域。
“光华门内的支那指挥官，‘金陵鬼神’李默听着！”
“我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
“你的顽抗，毫无意义，只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更大的灾难。”
“现在，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一个小时之内，放下武器，举白旗投降。”
“否则，一个小时之后，我部将对光华门地区，释放帝国最新研制的‘特种烟’！”
“届时，无论军民，玉石俱焚！”
特种烟！
听到这个词，王敬久和桂永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是毒气！
是国际公约明令禁止在战争中使用的，最残忍，最恶毒的武器！
谷寿夫这个疯子！他要动用毒气了！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李默的身上。
一个小时。
投降，或者，和满城的军民，一起被毒死。
这是一个绝望的，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