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隆隆！
天还没亮，沉寂了没多久的南京城，再次被剧烈的炮声唤醒。
这一次，日军的炮火，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覆盖，而是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集中地，轰击着同一个位置。
——第八十七师放弃城墙后，与光华门之间形成的那片，长达数百米的防御真空地带。
无数的大口径榴弹，拖着死亡的呼啸，倾泻而下。大地在颤抖，房屋在哀嚎，整片区域，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第八十七师的临时指挥部里，王敬久拿着步话机，手心全是汗。
“李团长！鬼子……鬼子的炮火，全都朝着我们和你的结合部来了！看样子，他们是想从这里打穿插！”
炮弹爆炸的气浪，甚至让这个位于地下的指挥部，都在微微晃动。
步话机里，传来李默平静得有些可怕的声音。
“他不是想打穿插。”
“他是想把我，和你们，彻底隔开。”
王敬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背一阵发凉。
好恶毒的计策！
一旦被鬼子从中间突破，孤狼特战团就会彻底陷入三面包围的绝境！而他们这些刚刚转入巷战，立足未稳的部队，也将会被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那……那我们怎么办？”王敬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急，“要不要……派部队去堵上那个口子？”
“堵？”李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现在派人去，就是给鬼子的炮弹当活靶子。”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王敬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做。”李默重复了一遍，“守好你自己的防区，稳住你的兵。告诉弟兄们，枪声不停，就谁也别露头。”
“可是，李团长……”
“执行命令！”李默的语气，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
王敬久沉默了。他攥着步话机，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挂断通讯，王敬久看着指挥部里，那些同样一脸惊愕和不解的参谋，沉声说道：“传我的命令！所有部队，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擅自出击，军法从事！”
……
日军的炮火，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当炮声终于停歇时，那片区域，已经看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了，只剩下遍地的残垣断壁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突击！”
伊东政喜一声令下。
日军第三大队，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如同一股浑浊的铁流，朝着那个被炮火撕开的缺口，猛冲了过去！
他们前进得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带队的日军大队长，兴奋地挥舞着指挥刀。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率领部队，从侧翼插入，将那些中国军队搅得天翻地覆的场景。
然而，就在他的部队，已经完全深入那片废墟，距离李默的防区侧后方，只有不到三百米的时候。
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爆炸。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震动。
“嗯？”
那名大队长疑惑地停下脚步。
也就在这一瞬间。
他看到，他正前方，那片看起来已经被炸成平地的废墟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掀开了十几块巨大的，“伪装成瓦砾堆”的铁板！
铁板下面，露出的，是黑洞洞的，散发着金属寒光的……炮口！
是李默的战防炮！
还有，数十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
那名大队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李默为什么不让他的人去堵口子了。
因为，他自己，早就把这个口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陷阱！
这根本不是什么防御真空！
这是一个精心伪装过的，半地下的，要塞式火力点！
“开火。”
李默的声音，通过有线电话，清晰地传到了这个隐藏在废墟之下的阵地里。
下一秒。
死神的镰刀，挥下了。
咻咻咻——！
十几门战防炮，在极限距离，几乎是零角度，同时开火！
炮弹，像一道道复仇的闪电，狠狠地抽在了那些毫无防备的日军坦克身上！
当！当！轰！
坦克的侧面装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脆弱得就像一层纸！
一辆接一辆的坦克，被精准地命中，殉爆，起火，变成了一堆堆燃烧的废铁！
哒哒哒哒哒——！！！
紧接着，是数十挺重机枪的怒吼！
子弹，不再是交叉火力网，而是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由钢铁组成的，死亡之墙！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日本步兵，瞬间就被这面墙，迎面拍碎！
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这场面，比之前任何一次巷战，都要来得血腥，来得残酷！
因为，这一次，鬼子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完全暴露在一片开阔的（被他们自己炸出来的）废墟上！
“撤退！撤退！是陷阱！！”
幸存的鬼子，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转身就想跑。
可他们，跑得掉吗？
就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
他们的身后，也就是他们刚刚冲进来的地方，再次，响起了连环爆炸的巨响！
又是王根生的杰作！
他算准了时间，引爆了埋设在缺口处的第二批炸药，彻底封死了鬼子的退路！
与此同时。
教导总队的防区里。
桂永清拿着望远镜，手都在抖。他亲眼看到了日军是如何冲进那个陷阱，然后，又是如何被那片突然“活过来”的废墟，瞬间吞噬的！
“这……这……”他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就在这时，步话机里，传来了李默的声音。
“桂总队长，到你了。”
“你的右翼，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绕到鬼子这个攻击集群的屁股后面。”
“我给你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我要听到，你的枪声，在鬼子的背后响起。”
桂永清一个激灵，猛地放下了望远镜。
他明白了！
这才是李默的真正目的！
声东击西！不，这已经不是声东击西了！
这是围点打援，中心开花，侧翼包抄……他把所有的战术，都揉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连环套，一个死局！
“传我命令！”桂永清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教导一团！二团！所有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抄家伙！”
“跟着我！去捅鬼子的屁股！”
……
伊东政喜，快疯了。
他站在指挥部里，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第三大队濒死前的哀嚎，和那如同炒豆子一般密集的枪炮声，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又输了。
输得比前两次，还要惨，还要莫名其妙！
他想不通，那片区域，他明明已经用重炮，来回犁了三遍！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老鼠，都活不下来！
那些火炮，那些重机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
一个更让他绝望的消息，传来了。
“报告联队长阁下！我们的……我们的后方，遭到了支那军的攻击！”
“纳尼？！”
伊东政喜猛地回头。
“是从……是从教导总队的方向，冲出来的！他们……他们绕到了我们主攻部队的背后！”
伊东政喜的眼前，一黑。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他是在和一个魔鬼，一个能预知他所有行动，然后提前布下天罗地网的魔鬼战斗！
完了。
第三大队，也完了。
……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
当最后的枪声停歇时，那片连接着光华门和第八十七师防区的废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由日军尸体和坦克残骸堆积而成的，“尸山”。
日军第三大队，连同配属的坦克部队，近两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而李默这边，因为是依托着半永久式的地下工事进行防御，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桂永清的教导总队，因为是从背后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也只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就取得了击溃日军后援部队的战果。
消息传开，整个南京守军的士气，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如果说，之前的胜利，还只是李默和他的孤狼的个人秀。
那么这一次，就是一场由李默统一指挥，三个师级单位，完美协同作战的，教科书级别的歼灭战！
王敬久和桂永清，亲自来到了李默的指挥部。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指挥官，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任何怀疑，只剩下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敬畏和钦佩。
“李……团长。”王敬久的声音，有些沙哑，“从今天起，我王敬久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桂永清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南京城，能不能守住，就看你的了。”
李默看着他们，没有客套，只是平静地说道：“守是肯定守不住的。”
两人同时一愣。
“我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守住南京。”李默的目光，望向城外，日军大本营的方向。
“而是要在我们离开之前，把打南京的这头畜生，彻底打残，打废！让它几十年都缓不过劲来！”
“我，要在这里，把谷寿夫的第六师团，从他们的序列里，彻底抹掉！”
天，蒙蒙亮。
光华门这片区域，却像是被泼了墨，一片焦黑。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清晨的薄雾，而是硝烟、血腥与烤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黏稠气味。
日军第三大队，连同其配属的坦克部队，就这么在这片方圆不足一公里的废墟上，人间蒸发了。
尸体堆积得像小山，烧焦的坦克残骸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一尊尊沉默的墓碑，控诉着昨夜的疯狂。
王敬久和桂永清站在李默的指挥部楼顶，看着这幅地狱般的景象，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是沙场宿将，见过的死人比吃过的盐都多。
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不是打仗。
这是工业化流水线式的屠宰！
李默，就是那个屠宰场的主人。
“李……李团长。”王敬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伊东政喜的第十三联队，算是……彻底被打残了。”
一个联队，下辖三个步兵大队。
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李默硬生生吃掉了他两个，重创一个，外加一个坦克小队。
伊东政喜现在手里剩下的，估计也就一个骨架子了。
“残了？”李默的目光，从那片尸山血海之上收回，语气平淡，“不够。”
王敬久和桂永清同时一愣。
这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