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三楼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整个四行仓库，都仿佛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撼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正在顺着绳索下滑的李默，只感觉脚下的墙壁都在颤抖，无数的灰尘和碎石从上方簌簌落下。
他知道，是钱虎引爆了那些炸药！
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进了他们布设的死亡陷阱！
“干得漂亮，钱虎！”
李默在心里低吼一声，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用弟兄们的血肉和三楼的爆炸，为他们创造出来的，稍纵即逝的战机！
很快，二十一名敢死队员，全部悄无声息地降落到了仓库北侧的地面上。
这里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倒塌的墙壁和扭曲的钢筋，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掩护。
不远处，就是漆黑的苏州河。
河面上，飘荡着淡淡的毒雾，一片死寂。
而仓库的南侧和东侧，此刻已经杀声震天！
“哒哒哒哒哒！”
“轰！轰！”
钱虎他们那边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日军的惨叫声和叫骂声，汇成了一股喧嚣的声浪，牢牢吸引了所有日军的注意力。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重重包围的铁桶阵上，已经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被撕开了。
“走！”
李默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身后的队员们打了个手势，猫着腰，像一只狸猫，迅速钻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二十名士兵，紧随其后。
他们的动作，敏捷而无声，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更像是一群在黑夜中捕猎的狼。
李默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这几天对周围地形的观察，在脑海中迅速规划出了一条最隐蔽、最快捷的突击路线。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冲击日军的步兵阵地，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们的目标，是更后方的，日军的炮兵和辎重部队所在地！
那里，防御相对松懈，却是整个日军进攻体系的心脏！
一行人穿行在废墟和弹坑之间，完美地避开了一队又一队来回巡逻的日军士兵。
好几次，日军的巡逻队，就从他们藏身的掩体几十米外经过，手电筒的光柱，甚至从他们的头顶扫过。
每一个敢死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李默的冷静，感染了他们。
他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带领着自己的狼群，在危险的丛林中，耐心地寻找着猎物的破绽。
五分钟后，他们已经神不知鬼-觉地，潜行了将近五百米。
一片灯火通明的区域，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里，停放着十几辆卡车，堆放着小山一样的木箱和麻袋。
不少日军后勤兵，正在忙碌地搬运着物资。
更远处，还能看到几门75毫米山炮的轮廓。
找到了！
日军的后勤补给点和炮兵阵地！
李默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一个个印着“弹药”字样的木箱！
那堆积如山的，装着大米的麻袋！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个临时的野战医疗站，里面摆放着各种药品和绷带！
这些，都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李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对着身后的队员们，做出了几个简单的战术手势。
——两人一组，自由射击！
——优先干掉军官和机枪手！
——五分钟后，不管得手与否，立刻撤退！
所有队员，都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分散开来，各自找到了合适的射击位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片灯火通明下的，毫无防备的日军。
李默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开火，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混乱，抢到东西就走！
他的目光，锁定了一名正在对着其他士兵指手画脚的日军曹长。
就是他了！
砰！
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再次成为了进攻的号角！
那名日军曹长，应声倒地。
紧接着！
砰！砰！砰！砰！
二十支步枪，同时开火！
正在搬运物资的日军后勤兵们，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敌袭！敌袭！”
一名反应过来的日军军官，刚刚拔出指挥刀，就被三发子弹同时命中，打成了筛子。
整个补给点，瞬间乱成一锅粥！
“冲！”
李默大吼一声，第一个从掩体后冲了出去！
二十名敢死队员，如猛虎下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向了那片混乱的营地！
“快！抢弹药！抢吃的！”
他们没有恋战，目标明确。
两名士兵冲向一辆卡-车，合力将一箱沉重的机枪子弹掀了下来。
三名士兵冲进医疗站，将桌子上的药品和绷带，一股脑地往怀里揣。
更多的人，则是冲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弹药箱，用刺刀撬开箱盖，抓起里面的弹药带和弹匣，就往自己身上挂。
李默没有动手抢东西。
他的任务，是掩护！
他端着步枪，冷静地站在营地中央，不断地射击，将那些试图组织反击的日军，一个个点名射杀。
整个突袭，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敢死队员们的身上，已经挂满了弹药和各种物资，一个个都成了移动的军火库。
“撤！”
李默果断下令！
再不走，等到周围的日军反应过来，把这里包围，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队员们听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就在他们即将撤出营地的时候，异变再生！
“哒哒哒哒哒！”
一挺歪把子机枪，突然从侧面的一个帐篷后响起，密集的子弹，瞬间封锁了他们的退路！
一名跑在最后的士兵，后背中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小猴子！”
旁边的战友目眦欲裂，返身就要去救。
“别管他！走！”李默一把拉住他，将他狠狠推向前方，“你想让他白死吗！”
说着，李默猛地转身，手中的三八大盖，瞬间锁定了那个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口。
【子弹时间】，开启！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变得缓慢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名日军机枪手，正狞笑着，不断地将子弹泼洒过来。
砰！
李默冷静地扣动扳机。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那名机枪手的眉心。
火舌，戛然而止。
“走！”
李默拉起那名发呆的士兵，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黑暗之中。
身后，是整个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日军营地，和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他们，成功了！
带着足以让他们再支撑一天的弹药和补给，成功了！
然而，就在李默带着一身的硝烟和缴获的物资，即将回到仓库的时候。
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穿着平民衣服的年轻人，正躲在苏州河对岸的租界里，用一面镜子，借着月光，向仓库这边，焦急地打着信号。
是莫斯密码！
李默前世因为兴趣，也学过一些。
他下意识地解读起来。
那镜子反射出的光点，在飞快地闪烁着。
“援……军……已……在……路……上……”
“委……座……电……令……”
“坚……守……待……援……”
“死……战……不……退……”
李默的身体，猛地僵在了原地。
援军？
坚守待援？死战不退？
在淞沪会战已经打到这个地步，全线溃败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这根本不是什么支援的信号！
这是一道催命符！
李默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这二百多号人，在四行仓库里，硬生生顶住了日军第三师团几天的疯狂进攻，打出了震惊中外的战绩。
这在某些人的眼里，已经不再是一场单纯的战斗。
而是一个可以用来鼓舞全国士气，争取国际同情的，完美的政治筹码！
他们，成了棋子！
成了准备被光荣牺牲掉，用来换取政治利益的棋子！
所谓的“援军”，根本就不存在！
所谓的“坚守待援”，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里，死得更悲壮，更具宣传价值！
一股冰冷到骨子里的寒意，瞬间从李默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历史上，那些被当成炮灰，被出卖，被抛弃的无数中国军人。
他以为，他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现在，这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默爷……怎么了？”
一名队员，看到李-默停下脚步，浑身颤抖，不由得小声问道。
李默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打出信号的租界。
那里，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与这边血流成河的战场，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西装革履的达官贵人，那些拿着香槟的外国记者，正站在高楼上，一边欣赏着这边的“烟火”，一边冷漠地，计算着他们这些棋子的剩余价值。
“援军……”
李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地落下。
“我-操-你-妈的援军！”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愤怒和悲凉的咆哮，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