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君颜把购物袋往玄关一放。
“东西自己收拾，我去做饭。”
沈诺看着那堆属于自己的东西，又看看君颜走进厨房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把袋子拿进客房，然后走出来，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不知该做什么。
厨房里，君颜系上围裙开始忙碌。
洗菜切肉，开火热油，动作熟练。
沈诺忍不住看着她的动作。
他见过宫宴的奢华，见过厨娘的精细，却没见过君颜这样的女子亲自下厨。
而且看她动作，明显很熟练。
油烟升起，伴随着“刺啦”的炒菜声和阵阵香气。
沈诺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酸甜焦香味，让人食欲大动。
这就是糖醋排骨？
【团子：糖醋排骨！诺诺的弱点！颜颜加油征服他的胃！】
君颜头也不回：“别傻站着，去收拾餐桌，摆碗筷。”
沈诺愣了一下。
“碗筷？”他知道碗，但“筷”是什么？
君颜这才想起这位大爷可能连现代餐具都没见过。
她关小火，擦擦手，走到碗柜前拿出两副碗筷。
“这是碗，吃饭的。这是筷子，”她拿起一双木筷演示夹菜动作，“用来夹菜。”
沈诺看着那两根细长木棍，眉头紧皱。
用这个夹菜？
比他们那儿的银箸简陋多了，看起来很不顺手。
“必须用这个？”他试图挣扎。
“必须。”君颜把碗筷塞给他，“这是基本技能，去摆好。”
沈诺拿着光滑的瓷碗和两根小木棍走到餐桌前，笨拙地放下碗，然后盯着筷子回忆君颜刚才的动作。
当君颜把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和两碗米饭端上桌时，看到的就是沈诺对着筷子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忍住笑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熟练地夹了块排骨。
“看好了，这样拿，手指这样放……用力要均匀……”
沈诺学着她的样子，手指僵硬地摆弄筷子，试图夹起近在咫尺的排骨。
但那两根小木棍在他手里就是不听话，排骨滑溜溜的，每次刚夹起来就“啪嗒”掉回盘子里。
一次，两次，三次……
沈诺额角渗出细汗。
不是累，是急，还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想他沈执，执掌权柄，翻云覆雨，何曾连夹菜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君颜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跟排骨较劲，偶尔“指点”一句：“手腕别太僵。”“指尖发力，不是用手掌。”
终于，在尝试了无数次后，沈诺几乎用了毕生修炼的控力技巧，才勉强把那块“可恶”的排骨颤颤巍巍夹起来，以极慢的速度挪向自己的碗。
眼看胜利在望。
“啪嗒。”
排骨在碗沿上功亏一篑，掉在桌上滚了一圈，留下一道油渍。
沈诺：“……”
他盯着桌上那块“叛逃”的排骨，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周身气压瞬间降低。
若是在他府中，伺候用膳的下人此刻早已跪地求饶。
君颜却“噗嗤”笑了。
清脆笑声打破凝滞气氛。
沈诺抬眸，眼神阴沉地看她。
君颜不但没怕，反而笑得更明显，眼角都弯了。
“沈大人，跟一块排骨置气，有失风度啊。”她说着，伸出自己的筷子轻松夹起桌上那块排骨，直接放到沈诺碗里，“第一次用，能夹起来就不错了。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诺看着碗里失而复得的排骨，又看看笑靥如花的君颜，胸中郁气莫名散了大半，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憋屈。
他沉默地拿起自己认得的勺子，舀起那块排骨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咀嚼动作顿住了。
酸甜适口的酱汁包裹着酥软排骨，外焦里嫩，肉质鲜美，一种极其霸道而愉悦的味觉体验在口腔炸开，瞬间征服他的味蕾。
好吃！
比他吃过的任何御膳、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特别，让人欲罢不能。
他下意识加快咀嚼速度，然后迫不及待又用勺子去舀第二块。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君颜看着他这近乎“失态”的吃相，眼底笑意更深，又给他夹了几块，“尝尝米饭，配着吃更好。”
沈诺依言扒了口白饭，软糯米饭中和了排骨的浓郁，更显滋味无穷。
这顿饭，沈诺几乎没抬头，全程专注于和糖醋排骨以及那碗白饭“交流感情”，连清炒时蔬都只象征性吃了几口。
筷子？暂时被他抛弃了。
用勺子挺好。
君颜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欣赏这位古代权臣被现代美食“驯服”的过程，心情愉悦。
【团子：报告！诺诺对糖醋排骨好感度爆表！对宿主好感度……疑似上升！信任度+2！当前信任度12！】
吃完饭，沈诺看着桌上狼藉的杯盘（主要是他面前），以及自己弃之不用的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收拾桌子，洗碗。”君颜放下纸巾下达新指令。
沈诺愣了一下：“……在下？”
“不然呢？”君颜挑眉，“我做饭，你洗碗，天经地义。，是说，沈大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
激将法对沈诺这种高傲的人向来有效。
他抿唇站起身，开始笨拙地收拾碗碟。
动作生疏，小心翼翼，生怕打碎这些易碎瓷器。
君颜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穿着现代休闲服，围着君颜强行给他系上的卡通围裙，一脸严肃地跟油污碗碟作斗争的样子，觉得这画面赏心悦目。
嗯，娇夫养成计划，进度良好。
等沈诺终于磕磕绊绊把碗洗完，把厨房台面弄得一片狼藉后，时间已经不早。
君颜看看时间，“好了，实践课结束。
理论课继续。”
她指指书房，“我去直播，你继续看书，或者……可以来看我直播，只要别出声，别入镜。”
沈诺解下那可笑的围裙，闻言动作一顿。
去看她直播？
想起下午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他心底莫名有些意动。
那个在屏幕前自信飞扬、与平日里冷淡模样不同的君颜，确实很有吸引力。
但他嘴上却道：“在下还需研习此书。”指指那本《现代生活指南》。
君颜也不勉强，“随你。”
她转身进书房，关上门，但这次没关严，留下道缝隙。
沈诺在客厅站了会儿，目光在那道门缝和书桌上的书之间徘徊。
最终，求知欲战胜别扭，他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再次透过门缝往里看。
熟悉游戏界面，君颜专注的侧脸，清脆键盘敲击声，以及她通过麦克风传来的、带着调侃和犀利的指挥声。
“辅助去做个视野，别老蹲草里当蘑菇。”
“打野你来上路反蹲，对面肯定来抓。”
“这波我收割，你们撤。”
沈诺听不懂那些游戏术语，但他能看懂君颜的操作。
她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舞，屏幕上的角色在她的操控下如同拥有生命，走位风骚，技能精准，总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他看着她冷静分析局势，果断做出决策，偶尔因为队友愚蠢操作而无奈叹气，偶尔因为自己精彩发挥而微微勾唇……
一种陌生感觉萦绕沈诺心头。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看着她。
甚至觉得这样的她，很有魅力。
就在这时，团战爆发。
君颜的角色陷入重围，血线急速下降。
沈诺的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往前凑了凑，屏住呼吸。
只见屏幕上角色在君颜极限操作下，如同蝴蝶穿花，险之又险躲开数个致命技能，反手一套连招秒掉对方核心，残血逃生！
“Nice！”君颜难得提高声音，带着显而易见兴奋。
沈诺看着她脸上绽放的、毫无阴霾的明亮笑容，听着她带着喘息的兴奋语调，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酥麻感觉悄然蔓延。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一样，转身快步走回客厅，拿起《现代生活指南》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然而，书上字迹却仿佛都变成了君颜刚才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他烦躁地合上书。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妖女！
专门扰乱人心智的妖女！
书房里，刚刚结束一波精彩操作的君颜，听着意识海里团子兴奋汇报，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团子：颜颜！诺诺刚才又偷看你了！看到你残血反杀时他紧张得都快趴门上了！你打赢之后他好像还脸红了！然后慌慌张张跑掉了！】
【君颜：嗯，知道了。】
【团子：你就不能多点反应嘛！诺诺明显是对你心动了啊！】
【君颜：急什么。
让他慢慢纠结，慢慢发现。
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她重新戴上耳机，将注意力放回游戏。
看来，不仅是糖醋排骨，她本人，似乎也对这位“九千岁”有着不小“杀伤力”呢。
这场攻略与反攻略，调教与适应的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天早上，沈诺被生物钟准时唤醒。
伤口依旧疼，但比昨天好多了。
他换上君颜给他买的新衣服。
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虽然还是觉得这衣物过于随便，但至少合身。
走出客房，君颜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碗看起来……很奇怪的条状食物，泡在汤里，旁边还有几个小碟子装着不同的配料。
“醒了？过来吃早餐。”君颜头也不抬，正拿着手机回信息。
沈诺走过去坐下，看着碗里弯曲的、淡黄色的条状物，眉头微蹙。
“此乃何物？”
“泡面。”君颜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偶尔偷懒吃的，这是红烧牛肉味，这是酸菜味，你自己选。”
沈诺看着那两个碗，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看起来颜色较深的那碗。
“这个。”
“红烧牛肉。”君颜把碗推到他面前，又递给他一双筷子，“试试看，用筷子吃。”
又来了。
沈诺看着手里的筷子，表情凝重。
昨天的失败经历还历历在目。
君颜已经自顾自吃起来，吸溜吸溜，吃得很香。
沈诺学着她的样子，试图用筷子夹起那些滑溜的面条。
结果可想而知，面条比排骨更难对付，在他筷间滑来滑去，就是送不进嘴。
试了几次后，他额头又开始冒汗。
君颜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又想笑。
“算了，给你个叉子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叉子递给他，“先用这个，筷子慢慢练。”
沈诺看着那个塑料小叉子，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至少比筷子好操作。
他接过叉子，卷起面条送入口中。
味道……很浓郁，很新奇，不难吃。
“今日有何安排？”他一边吃一边问。
“我上午要补个觉，下午照常直播。”君颜说，“你继续看书，或者……我教你用电脑？”
“电脑？”沈诺想起昨天在书上看到的那个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发明”的东西。
“嗯，比书有意思多了。”君颜吃完最后一口面，擦擦嘴，“能让你更快了解这个世界。”
沈诺确实对那个能囊括天下知识的机器很好奇。
“有劳。”
于是，上午君颜补觉，沈诺继续看书。
等到下午君颜醒来，便把他带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开机画面亮起时，沈诺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当君颜操控鼠标，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中国古代历史”时，沈诺更是震惊地看着屏幕上瞬间出现的海量信息。
“这……这便是互联网？”他声音有些干涩。
“对。”君颜把鼠标推给他，“你自己试试，想查什么就输入什么，用这个键盘打字。”
沈诺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键，又是一阵头大。
但他学习能力极强，在君颜简单指导了拼音输入法，庆幸的是他这个身体似乎自带现代语言基础，他很快就磕磕绊绊地开始尝试。
他第一个输入的，是“大周朝”。
他曾经权倾一时的朝代。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无数相关信息。
历史记载，文物图片，甚至还有后世学者研究的论文……
沈诺一条条点开看，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上面记载的朝代更迭，历史事件，甚至包括他沈执的结局……都与他的记忆一般无二。
只是，在这里，那都已经是……千年之前的历史了。
他真的，来到了千年之后。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茫然席卷了他。
他的权势，他的谋划，他的一切，在时间的长河里，都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甚至多是骂名。
君颜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他在查什么。
她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许久，沈诺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君颜，眼神复杂难辨。
“姑娘……早已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来自千年之前？”君颜靠在椅背上，“嗯，知道。”
“为何不早告诉在下？”
“早告诉你有什么用？”君颜语气平淡，“除了让你更早崩溃？不如让你自己慢慢发现，慢慢接受。”
沈诺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又看看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收留了他的女子。
过去的一切真的已经烟消云散，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似乎只有现在，只有……眼前人。
“在下……明白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似乎有种新的东西在萌芽。
君颜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他又过了一关。
她站起身，拍拍他肩膀。
“别想那么多，既然来了，就好好活着，至少在这里，你不用整天算计别人，也不用担心被人算计。”
沈诺感受着肩膀上短暂的温热触感，心头微动。
“好了，你自己玩会儿电脑，熟悉一下。
我要准备直播了。”君颜说完，开始调试设备。
沈诺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这次，他没有再搜索关于过去的信息，而是开始尝试了解这个新时代。
他点开新闻网站，看着国际时事，社会热点；他点开视频网站，看着五花八门的影视综艺；他甚至点开了购物网站，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奇怪的评价……
一个全新的世界，正通过这个小小的屏幕，向他敞开大门。
而当他偶然点开一个美食视频，看到主播正在教做糖醋排骨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看得格外认真。
也许……活着，确实没那么糟。
尤其是，在这个有糖醋排骨，还有……她的世界。
书房里，君颜已经开始了直播，键盘敲击声和她的指挥声再次响起。
沈诺坐在电脑前，一边浏览着网页，一边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第一次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也有了几分……烟火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