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季秀荣动了。
她没看任何人，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回到刚才吃饭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她拿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塞进嘴里，一下，一下，机械地咀嚼着。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个大气。
这饭，还怎么吃？
魏富贵端着个碗，从厨房里小跑出来，碗里是刚炖好的肉，热气腾腾。
他本来是想出来缓和气氛的，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这场景，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把碗给摔了。
他稳住身形，看着坐在那里默默吃饭的季秀荣，又看了看她脸上那两道刺眼的红痕，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走到季秀荣身边，把碗轻轻放在她面前。
“秀荣，这是……我给你留的。”
“灶上一直温着呢，快吃吧，补补。”
碗里的炖肉肥瘦相间，酱色的汤汁油光发亮，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季秀荣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红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看着魏富贵，沙哑着嗓子，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炖肉，放进了嘴里。
她吃得很慢，但很认真，一口菜，一口饭，把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那大奎还傻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
季秀荣吃完饭，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她转身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自始至终，没再掉一滴眼泪，也没再看那大奎一眼。
那大奎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整个人都颓了下去，靠着墙缓缓蹲下，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石末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场闹剧，不，一场悲剧，就这么结束了。
接下来的两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消沉一段时间，可谁都没想到，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第二天一早，她准时起床，准时出工，话不多，但分配给她的活儿，一样没落下。
给树苗培土，裹防冻布，刷白……
她干得比谁都利索，仿佛前天晚上那个崩溃的人，根本不是她。
石末看着她在寒风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姐们儿，主打一个情绪稳定是吧？
这心理素质，不服不行。
这自我修复能力，堪比金刚狼啊。
大家看她这样，也都有意无意地不去提那天晚上的事，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又用了一周的时间，所有人齐心协力，总算把这几千亩新栽的树苗全都做好了防冻措施。
光秃秃的山坡上，一排排小树苗都穿上了“新衣服”，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活儿干完了，人也不能闲着。
塞罕坝的冬天，那是真能冻死人的。
石末为了提高这帮“城里娃”的身体素质，强制推行了“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健身计划。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来，跟着他绕着营地跑圈，然后做他教的几套热身动作。
一开始，个个都叫苦连天，尤其是那几个女同志，跑几步就喘得不行。
但石末软硬不吃，谁想偷懒，他就笑眯眯地看着你。
“怎么着？想体验一下被野狼追的感觉吗？”
“我跟你们说，这坝上的狼，跑得可快了，你要是体力不行，被追上了，那可就成了人家的早餐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但效果拔群。
一想到黑灯瞎火的野地里，有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你，谁还敢偷懒？
一个个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只有魏富贵是个例外。
他每天都要起得更早，给大家准备早饭，实在没时间参加集体锻炼，只能等做完饭，自己在厨房门口活动活动手脚。
就这么过了一周，这帮人的体能明显好了不少，至少早上跑圈的时候，不再是走三步喘五步了。
这天早上，石末照例是第一个醒的。
他推开门，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靠！”
石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下雪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簌簌地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雪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石末兴奋地搓了搓手，非但没觉得冷，反而有种莫名的激动。
他在门口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他没去跑圈，而是在营地中间那片空地上站定，摆开架势，开始打拳。
他打的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拳法，就是上辈子在网上跟着视频学的，什么八极拳、太极拳、形意拳，东拼西凑，图个强身健体。
呼！
哈！
他一拳一脚，虎虎生风，气息沉稳。
热气从他口鼻中喷出，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凝结成白雾。
雪花落在他身上，又被他抖落。
一套拳打完，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舒坦极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脚下踩出了一片复杂的图案，雪地上，一个圆润的太极图赫然出现。
“哎我擦，有点东西啊。”
石末自己都乐了。
这要是拍个短视频发抖音，不得配个bGm叫《十个勤天》？
就在他自我欣赏的时候，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天山抱着一把大扫帚走了出来，他哈着白气，缩着脖子，显然也是刚起。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雪地中央的石末，以及石末脚下那个清晰的太极图。
赵天山当时就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这……这是什么情况？
武侠片拍摄现场吗？
“石工？”赵天山试探着喊了一句。
石末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早啊，老赵。”
“你……你这是干啥呢？”赵天山指了指他脚下的图案，一脸懵。
石末嘿嘿一笑：“强身健体，保卫坝区。要不要学两手？包教包会，学会了以后打狼都不用棍儿。”
赵天山嘴角抽了抽，把扫帚往地上一顿。
“我学那玩意儿干啥？我还是扫我的雪吧。”
他可不想大清早的跟个傻子似的在雪地里跳大神。
石末也不在意，拿起靠在墙角的另一把扫帚。
“行，那我跟你一块儿扫，人多力量大。”
两人正扫着，又一扇门被猛地推开。
隋志超顶着个鸡窝头就冲了出来，他本来是出来上厕所的，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这漫天大雪。
“卧槽！下雪了！下大雪了！”
他兴奋得跟个猴儿似的，在雪地里又蹦又跳，嗷嗷直叫。
“都别睡了！起来看雪啊！打雪仗了！”
他这一嗓子，把好几间宿舍的人都给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