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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挣扎、觅食、喂水、以及那份分享坚果带来的微弱饱腹感,如同短暂燃烧的烛火,虽然带来了一丝希望的光亮,却也加速消耗着陆小龙本就濒临枯竭的体能。当黄昏的阴影如同墨汁般再次浸染丛林时,那股被暂时压抑的高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涨潮的海水,以更凶猛的势头反扑回来。

他靠在岩壁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具被掏空的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周遭的景物都在微微扭曲、晃动。伤口在简单的草药敷盖下,疼痛似乎略有缓解,但那更像是麻木,一种更令人不安的、仿佛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感知的征兆。

最要命的是寒冷。随着夜幕降临,丛林白天的湿热迅速被一种阴冷潮湿所取代。凉意如同无形的针尖,穿透他破烂单薄的衣衫,直刺入骨髓。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格格打战,裸露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种冷,与高烧带来的内部灼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折磨,让他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塞进某个温暖的缝隙里。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夜色彻底笼罩大地不久,远天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咆哮。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

热带丛林的暴雨,从来都是狂暴而直接的,不带丝毫温情。雨水不再是滋润,而是冰冷的鞭挞。狂风卷着雨滴,蛮横地灌入岩缝之中,瞬间就打湿了地面,也淋湿了蜷缩在内的两人。

“呃……” 昏迷中的岩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和湿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那动作微乎其微,几乎难以察觉。

陆小龙被冰冷的雨水一激,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反而清醒了几分。他猛地看向岩坎。教官的脸色在偶尔划过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更加惨白,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雨水正无情地打在他裸露的伤口附近和单薄的军装上。

不行!这样淋下去,岩坎本就危在旦夕的身体根本撑不住!伤口一旦被脏雨水浸泡,感染会急剧加重,那将是致命的!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陆小龙行动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高烧,忘记了自己的寒冷和虚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挡住雨!

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冲出岩缝,完全暴露在倾盆大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让他哆嗦得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咬紧牙关,目光在雨幕中急切地搜寻着。

他看到岩缝上方垂落着一些宽大的、类似芭蕉叶的植物叶片,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就是它们了!

他冲到一棵树下,奋力跳起,试图扯下那些叶片。但虚弱的身体让他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重重地摔在泥泞中。雨水和泥浆溅了他一身一脸。他呸出嘴里的泥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再次爬起,借助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增加高度,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拽!

“咔嚓!” 几片巨大的叶片连同部分藤蔓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他也因为用力过猛,再次摔倒在地。

顾不上疼痛,他抱起那些湿漉漉的、但相对完整的叶片,踉踉跄跄地返回岩缝。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泥地湿滑难行,他几次差点滑倒,但始终紧紧护着怀里的叶子。

回到岩缝,他立刻开始忙碌。他先将最大的几片叶子粗糙地叠在一起,用柔韧的藤蔓勉强固定,做成一个简陋的“挡雨板”,斜靠在岩缝入口上方,尽可能阻挡直接灌入的雨水。但这还不够,缝隙顶部的岩石并非完全密合,仍有雨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滴落。

陆小龙又拿起剩下的叶子,仔细地、一层层地覆盖在岩坎的身体上,尤其是受伤的肩膀和腹部,尽可能为他创造一个相对干燥的区域。他的动作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颤抖,却异常专注和小心,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做完这一切,他才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岩坎身边。他自己几乎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但看到岩坎身上那层简陋的“绿叶毯子”,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丝微弱的满足感。

然而,单靠几片叶子根本无法完全隔绝寒冷。风雨带来的低温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陆小龙抱紧双臂,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虾米,却依然无法阻止热量从每一个毛孔流失。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下降,意识又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无意中碰到了岩坎的身体。隔着那层湿漉的军装和树叶,他依然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那不是温暖,更像是相对于外界冰冷雨水的一点点温差。但这微不足道的温差,对于几乎冻僵的陆小龙来说,却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犹豫了一下,仅仅是极短的一瞬。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岩坎的方向,更紧地靠了过去。起初只是手臂相贴,后来,他几乎是将整个侧身都贴在了岩坎没有受伤的那一边。

刹那间,一股虽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热流,透过潮湿的衣物,传递到了陆小龙冰冷的身躯上。这热流是如此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对于几乎冻僵的他来说,却不啻于雪中送炭!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点点温暖,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热源而微微颤抖。高烧带来的燥热和体表的冰冷依旧交织,但至少,贴近岩坎的这一侧,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岩坎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贴近而产生了细微的反应,他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或许是错觉,但陆小龙宁愿相信这不是。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危机四伏的雨夜里,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两个原本素不相识、命运迥异的人,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靠在了一起。一个重伤昏迷,命悬一线;一个高烧缠身,自身难保。他们彼此甚至无法交流,无法给予对方言语的安慰或鼓励。

但就是这单纯的、肉体相靠所带来的微弱体温交换,却仿佛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点燃了一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火花。

这是陆小龙自父母双亡、亡命丛林以来,第一次在物理意义上感受到“同伴”的存在。不再是孤独地承受风雨,不再是独自对抗寒冷和恐惧。尽管对方毫无意识,但这种紧密的依靠,这种分享体温的行为,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宣言:我们在一起。

雨水依旧在外面哗哗地下着,雷声隆隆,狂风呼啸。岩缝内阴暗潮湿,条件恶劣到了极点。但就在这一方小小的、被绿叶勉强遮蔽的空间里,两个生命的温度悄然融合,共同抵御着外界的严酷。

陆小龙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气息和一点点来之不易的暖意。疲惫和病痛依旧肆虐,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却悄然笼罩了他。他不再去想明天的食物,不再去担忧可能的追兵,只是沉浸在这片刻的、依靠与被依靠的奇异感受中。

这一夜,雨很冷,风很大。但岩缝里,因为有了彼此的体温,竟仿佛生出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足以撼动灵魂的……

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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