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毫不犹豫地拒绝:
“谈?谈什么谈?我妈相信你,我可不会被你三言两语骗了。”
虽是这么说,可池野垂在身侧的手却是紧握成拳,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怎么不期待父亲的爱呢。
如果封衍真的如池颜说的那样并不是故意抛弃他们母子,而是有什么苦衷,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其实还是爱他们的。
那他便不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
一向缄默少言的封衍,此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揭开往日的伤疤和脆弱。
张了张嘴,封衍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池野见状,眼底慢慢地染上一抹失望,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一丝嘲讽。
“怎么?说不出来了?”
池颜看着眼前静默不语的父子俩,心中五味杂陈。
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封衍身边,缓缓挽起封衍的衣袖,却被封衍伸手拦住。
“这就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别吓着小野。”
到底是父亲,他还想在池野面前维护一下形象。
池颜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现在知道不想吓着他了,早干嘛去了!”
说着,依旧执拗的将衣袖挽起,缓缓露出他手臂上狰狞可怖,交错密布的伤痕。
那伤痕,有的如被锋利刀刃反复割划,岁月虽已让伤口愈合。
可那纵横交错的痕迹仍清晰可辨,皮肉曾外翻的狰狞模样仿佛定格在了时光里,如今虽已长出粉嫩的新肉,却与周围正常的皮肤格格不入。
有的似被熊熊烈火无情舔舐,皮肤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滑与弹性,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疤痕,诉说着曾经遭受过的灼热痛苦。
还有的宛如被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击,肿起的一个个大包早已消散,可周围泛着的青紫却依旧顽固地留在皮肤上,经年累月都未曾褪去。
最明显处的一处伤疤,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绵延至大半个手臂。
伤口边缘的肉虽已愈合,却依旧翻卷着,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后,又草草缝合,那粗糙的愈合痕迹,在无声地控诉着当初伤势的惨烈。
即便时光流转,这些伤疤依旧触目惊心,让人一眼便能想象到当年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场景。
池野眼眸颤了颤,有些震惊,他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嘴唇被咬得发白,却嘴硬地冷哼道:
“不就是受点儿伤,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抛妻弃子的借口?”
封衍闻言,立马否认道:“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们受到伤害,要是我回家,我怕他们会对付你们,我......我怕我护不住你们。”
池野没有说话,可池颜的眼泪却流的更凶了,红着双眼将封衍衣摆慢慢的往上卷起。
封衍还想要用手阻止,却被池颜通红的眸子瞪了一眼。
封衍顿时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伸出的手又缓缓的放下,不敢动弹。
池野顺着池颜的动作,视线落在封衍的腹部,那里有大大小小不少的伤痕,只是有一条伤疤十分狰狞而扎眼。
那伤疤从腹部延伸至腰侧,伤口又深又长,周围的皮肤都凹陷了下去,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撞击过。
潦草狰狞的疤痕上,还有不少硕大的针眼,针眼周围的皮肤都凹凸不平,足以见得当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
池野看着池颜的手在疤痕上轻轻拂过,呼吸都紧了紧。
这么长的刀疤,这么大的伤口,显然伤封衍的人是想要他的命。
封衍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到底都得罪了什么人。
池野的心忽然就有些动摇了,泄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从封衍这些伤势可以看出,他自己都差点儿没命,要是他和妈妈真的在封衍身边,封衍怕是真的护不住他们。
池野原以为这就是全部,可池颜却没有停止,而是微微墩身想要掀起封衍的裤腿。
封衍突然有些激动地压着池颜的手,略显慌张道:
“颜颜,这......这就算了吧。”
池颜红肿的双眼定定的望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一句话的不说,只是双手依旧紧紧的攥着封衍的裤腿。
封衍心蓦地一疼,连忙伸手为池颜拭去满脸的泪。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你别哭啊。”
池野不知道池颜和封衍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满是疑惑。
毕竟,以前每次见到封衍,他都是一脸深沉,强势霸道的模样,什么时候这么心虚过。
只是等池颜纤细的手缓缓撩起封衍的裤腿,池野看到在灯光下泛着熠熠冷光的假肢,那金属的质感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假肢与皮肤连接处,有一圈红肿的痕迹,像是长期摩擦造成的,还有一些细小的疤痕,应该是安装假肢时留下的。
池野的瞳孔猛地一缩,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的,你的腿……”
半晌池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封衍连忙又将裤腿放下,尴尬的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他故作轻松道:“十几年前被人算计,出了车祸,受了伤,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能走能跳。”
那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池野却能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所以,你那么多年没有回来,真的只是不想......不想连累我们?”
虽是询问,可池野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啊,那么多的伤,已经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危险。
如果那时候他和池颜在封衍的身边,封衍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护住他们母子俩。
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会宁愿离开自己爱的人,也不愿意让她跟着他,有受到一丝一毫危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