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呃，是贼偷侯府时。
别院书房内，陆寒江正对着安远侯府的平面图做最后的部署。林微熹则在一旁，对着桌上新送来的一碟蟹黄酥和一碗酒酿圆子，进行着“战前能量补充”。
“唔……陆大人，你真的不吃点？”林微熹咬了一口酥脆掉渣的蟹黄酥，含糊地邀请，“吃饱了才有力气飞檐走壁嘛！”
陆寒江头也没抬，专注于图纸：“不必。”
【哼，不懂享受。】林微熹内心吐槽，手上动作却不慢，风卷残云般将点心和圆子消灭干净，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
“行动计划记住了？”陆寒江放下图纸，看向她，眼神严肃。
“记住了记住了！”林微熹拍掉手上的碎屑，扳着手指复述，“你负责搞定护卫和潜入库房、书房等重要区域；我负责……嗯，利用我娇小灵活的身形和敏锐的观察力，去柳如烟的闺房找线索！”她自动美化了陆寒江原话中“你目标小，不易被发现，去内院翻翻女眷东西”的直白表述。
陆寒江对于她这种自我贴金的行为早已习惯，懒得纠正，只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装满各种奇奇怪怪工具的皮质腰包：“里面的工具，知道怎么用？”
林微熹接过腰包，好奇地打开。里面除了火折子、细铁丝等常规物品，还有几样她没见过的：一端带着小镜子的细长铜管、一盒味道奇怪的药膏、几根粗细不一的特制缝衣针……
“这是‘窥镜’，可从门缝窗隙观察室内；这是‘迷魂膏’，嗅之可致人短暂昏聩，慎用；这是‘万能针’，可撬锁、试探机关……”陆寒江言简意赅地解释。
林微熹听得眼睛发亮，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皇城司果然专业！这装备比话本里写的还齐全！】
“走吧。”陆寒江吹熄烛火，率先融入夜色。林微熹赶紧系好腰包，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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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府的守卫，比想象中还要森严一些。但这对陆寒江来说，形同虚设。他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精准地避开巡逻的队伍，利用阴影和死角快速移动。林微熹则屏息凝神，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感觉自己像只笨拙的猫。
很快，两人潜入了内院。根据图纸，柳如烟的闺房位于侯府东南角的锦绣阁。
锦绣阁外有两个婆子守夜，此刻正靠在廊下打盹。陆寒江示意林微熹等待，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指尖弹出两粒小石子，精准地击中婆子的昏睡穴。两个婆子脑袋一歪，睡得更沉了。
陆寒江对林微熹打了个手势。
林微熹会意，蹑手蹑脚地走到闺房门口。门上了锁，是常见的铜锁。她回忆着陆寒江的教导，从腰包里取出一根“万能针”，小心翼翼地插入锁孔，屏住呼吸，凭着感觉轻轻拨动。
“咔哒。”
一声微响，锁开了！
林微熹心中一喜，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陆寒江则留在门外阴影处警戒。
闺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陈设华丽精致，珠帘绣幕，梳妆台上摆满了各色首饰盒和胭脂水粉。林微熹没时间欣赏，立刻开始搜寻。
她先检查了梳妆台和衣柜，除了些金银首饰和华丽衣裙，并未发现异常。接着是书架和书案，上面多是些诗词歌赋和女红花样。
难道柳如烟把东西藏得更隐秘？
林微熹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落在了那张垂着鲛绡帐的拔步床上。她走过去，仔细检查床铺。被子柔软，枕头蓬松，似乎没什么特别。她不死心，伸手在枕头下摸索，触手却碰到一个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的紫檀木盒，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巧的银锁。
有戏！
林微熹再次拿出“万能针”，对付这种小银锁更是得心应手，很快便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书信，和一小块折叠起来的、颜色暗沉的丝绸。
林微熹心中一紧，首先拿起那几封信。信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凌厉，是柳如烟的笔迹。而收信人的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火焰标记！与赵坤密信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信中的内容，更是让她心惊肉跳！其中一封信提到了“画已备好，依计行事”，显然指的就是今日那幅假《万里江山图》；另一封则提到了“京西玉泉山别院，静待佳音”；还有一封，隐约提到了“北边来的客人”和“货已收到”……
柳如烟果然与“烛龙”勾结极深！甚至可能参与了通敌资敌！
林微熹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将信件小心收好。然后，她拿起了那块折叠的丝绸。
丝绸入手细腻，颜色是暗红色，边缘有些毛糙，似乎是从什么 larger 物件上撕下来的。她将丝绸展开，只见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着极其繁复的图案——那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中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亭台楼阁，而在云雾的某些特定位置，同样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些若隐若现的星辰！
这图案……虽然不如画作详尽，但那山川走势，尤其是几处关键的地标和星辰位置，竟然与今日那幅假画截然不同！反而更接近她记忆中《九霄秘录》残卷和墨家石门星图透露出的那种古老、玄奥的意蕴！
而且，在这片绣图的右下角，用更细的丝线，绣着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残片”。
难道……这才是真正《万里江山图》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记载了真正星象地脉的指引图？柳如烟将真图的一部分绣了下来，藏于身边？
这个发现让林微熹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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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微熹沉浸在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中时，闺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柳如烟带着醉意与不满的抱怨声：
“……什么破画！害得本小姐今日丢尽了脸面！还有那个林微熹，仗着有陆寒江撑腰，得意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赏画宴结束，柳如烟回房了！
林微熹心中大惊！怎么办？现在出去肯定撞个正着！
她迅速环顾四周，这闺房虽然华丽，但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床底？太容易被发现！衣柜？空间不够！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甚至能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林微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巨大的、直通屋顶的沉香木衣柜顶上！那里与房梁之间有一段空隙！
来不及多想，她手脚并用，凭借着一股急智和不算熟练的身手，竟然真的爬了上去，蜷缩在衣柜顶与房梁之间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几乎在她藏好的同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柳如烟带着贴身丫鬟走了进来。她显然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红晕，眼神迷离，一进门就烦躁地挥退丫鬟：“出去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丫鬟唯唯诺诺地退下，关好房门。
柳如烟踉跄着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姣好却因愤怒而扭曲的容颜，猛地将台上的一个胭脂盒扫落在地！
“林微熹！陆寒江！你们给我等着！”她咬牙切齿地低吼，“等‘烛龙’大计已成，我要你们……要你们不得好死！”
她发泄了一通，似乎累了，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准备休息。
躲在衣柜顶上的林微熹，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她能清晰地听到柳如烟沉重的呼吸声，闻到那浓烈的酒气。
柳如烟坐在床沿，似乎想脱鞋，但醉意让她动作笨拙。她嘟囔着弯下腰，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地面，恰好看到了那个被林微熹打开后、随意放在床脚的紫檀木盒！
盒子是开的！
柳如烟的动作猛地僵住！醉意瞬间醒了大半！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敞开的木盒，脸上血色尽褪！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整个房间，声音带着惊疑与杀意：“谁？！谁进来过？！”
她快步走到门边检查，门锁完好。又走到窗边，窗户也紧闭着。
她的目光，开始狐疑地投向房间内可能藏人的地方——床底、屏风后……最后，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衣柜上方！
林微熹在阴影中，对上了柳如烟那逐渐聚焦、充满怀疑和狠毒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完了！被发现了！
柳如烟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伸手就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显然，这位侯府千金，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给我滚下来！”柳如烟压低声音，带着狠戾，一步步逼近衣柜。
林微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摸向腰包，胡乱抓住了一样东西——是那盒“迷魂膏”！
眼看柳如烟就要叫人或者亲自爬上来，林微熹把心一横，猛地将“迷魂膏”的盖子揭开，朝着下方的柳如烟用力一扬！
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柳如烟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许粉末，动作顿时一滞，眼神变得迷茫，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努力想保持清醒，指着林微熹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地，昏睡过去。
林微熹看着下方昏迷的柳如烟，捂着狂跳的心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好险……差点就成了瓮中之鳖！这迷魂膏，果然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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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再多做停留，林微熹小心翼翼地爬下衣柜，确认柳如烟只是昏迷，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她将散落的信件和那块至关重要的丝绸绣图残片仔细收好，又将紫檀木盒恢复原状（锁是没法再锁上了），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明显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无声息地溜出闺房，对门外警戒的陆寒江打了个成功的手势。
陆寒江见她安然无恙，微微颔首，两人迅速按照原路撤离，如同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安远侯府的夜色中。
回到别院书房，已是后半夜。
林微熹将今晚的收获——那几封密信和那块丝绸绣图残片，一一摆在陆寒江面前，并心有余悸地讲述了在柳如烟闺房内的惊险一刻。
陆寒江听着，脸色越来越冷。当听到柳如烟枕下藏有匕首，且身手似乎不弱时，他眼中更是寒光凛冽。
“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位安远侯府千金。”陆寒江冷声道，“她不仅是‘烛龙’的棋子，恐怕……还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员。”
他拿起那几封密信，迅速浏览，目光在其中提到“京西玉泉山别院”和“北边来的客人”的内容上停留许久。
“玉泉山别院……是安远侯名下一处极为隐蔽的产业。”陆寒江沉吟道，“至于‘北边来的客人’……恐怕指的就是鞑靼使者或者与其勾结的内应。”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丝绸绣图残片上。他仔细看着上面绣制的山川星辰，又拿出从江南带回来的“千机匣”图纸和《九霄秘录》的临摹本进行比对。
“这绣图上的星象地脉，与假画截然不同，更加古老玄奥，确实更可能是真正的指引。”陆寒江得出结论，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但这只是残片，并不完整。柳如烟手中是否还有其他部分？或者，完整的指引图，究竟在何处？”
新的线索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带来了新的谜题。
林微熹看着那幅精美的绣图，忽然道：“这绣工极其精湛，不像寻常绣娘所为。而且这丝绸的质地和颜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她努力回忆着，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在周拙那间“鼠穴”里，那片边缘焦黑的暗红色丝绸残片！
两者的质地和颜色，极其相似！
“是了！”林微熹激动道，“周拙那里的残片，和柳如烟这块绣图，很可能来自同一块布料！或者说，是同一种来源！难道周拙也接触过真正的《万里江山图》？或者，他为之服务的‘烛龙’高层，手中就掌握着真图？”
线索似乎又开始交织缠绕。
陆寒江当机立断：“明日开始，重点查探两件事：第一，京西玉泉山别院的底细和近期动向；第二，这块绣图丝绸的来源，以及京城中还有谁可能拥有类似的布料或掌握此种绣工！”
部署完，他才注意到林微熹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肚子再次传来的轻微“咕噜”声。
陆寒江沉默了片刻，对外面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林微熹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陆寒江看着她那副瞬间“满血复活”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女人，对点心的执着，恐怕是她身上最稳定不变的特性了。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