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影子在晨光里舒展成细长的条，是被初升的太阳拉拽着舒展的，像谁用淡墨在地板上画的线，一笔一划都透着温柔。林溪把苏晓晓带来的桂花乌龙放在桌角，透明的玻璃杯里，琥珀色的茶水里浮着几粒桂花，珍珠沉在杯底，像堆圆滚滚的星星，偶尔有颗不安分的，顺着杯壁往上爬，又慢悠悠地落回去。手机在书包里震动时，她以为是江翊发来的物理题——昨天约好今早一起讨论力学基础，他说要把加速度公式编成“香樟叶下落的故事”，“这样你肯定记得住，就像记得香樟叶落下时总爱打旋儿”。
点开屏幕的瞬间，“陆知行”三个字旁边跟着个跳动的文档图标，文件名长到差点溢出屏幕：《论文科之独特优势及未来发展前景——兼驳“理科至上论”》，后面还加了个龇牙的表情。林溪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陆知行举着相机追着香樟树跑的样子，他总说“镜头能捕捉到文字没说尽的话”，可这文档名，倒像江翊会写的物理报告，严谨得透着股可爱的傻气。
“快看陆知行发的文档！”苏晓晓的草莓发绳在晨光里晃成团粉色的云，她举着手机凑过来，发梢扫过林溪的脸颊，痒痒的，屏幕上的文档已经翻到第三页，“这家伙昨晚肯定没睡，你看这排版，标题用了彩虹色，还有表情包！他把‘文科’两个字都标成闪光的了，比我历史书上的重点还花哨。”
林溪点下“接收”键，进度条慢慢爬动，像香樟叶上的蜗牛，一步一步挪得认真。文档打开的瞬间，她差点笑出声——页眉上贴着张陆知行拍的照片：香樟树下，她和苏晓晓举着分科表，背景里的阳光被镜头滤成了暖黄色，像层蜂蜜，“文科”两个字被他用红色箭头标出来，箭头尾巴上还画了串小爱心，旁边画了个呲牙笑的表情，眼睛眯成了月牙。
“开头还挺正常，”苏晓晓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甲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像朵小小的花，“你看他写的‘文科不是背背背，是理解世界的密码’，这话有点道理啊，比历史老师说的‘文科靠积累，多背就行’好听多了，像句诗。”
文档的第一部分标题是“文字是随身携带的故乡”，用艺术字写的，字边上绕着圈藤蔓，下面附着张陆知行拍的老书店照片：泛黄的书页从深棕色的书架上探出来，像群挤在一起的老人，窗台上的香樟叶标本被阳光照得透亮，叶脉清晰得能数清，旁边放着杯冒着热气的茶，茶杯上印着“书香”两个字。他写：“林溪的作文里总说，香樟树的纹路是大地写的诗。理科用公式计算风的速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文科用句子接住落叶的重量，能说出叶子落下时带着的秋天的味道——就像张叔的奶茶，理科算糖和奶的比例，算出‘甜’；文科尝得出桂花里藏的秋天，品出‘暖’。林溪写过‘奶茶的热气里有张叔的笑’，这就是文科的本事，能把日子过成故事。”
林溪的指尖划过那段话，屏幕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融融的。她突然想起陆知行上次拍她写作文的样子：她趴在香樟树下的石桌上，笔尖在稿纸上划过，留下沙沙的响，他举着相机蹲在对面，镜头盖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他说“你写字时，影子在纸上跳的舞，比任何公式都好看，有起有伏，有轻有重，像首没唱出来的歌”。当时她以为是玩笑，红着脸把他赶走了，现在才发现，他把那些话都记在了文档里，像颗藏起来的糖。
“快看这里！”苏晓晓突然指着屏幕，声音拔高了点，像只兴奋的小鸟，“他还做了对比表！画得跟模像样的，估计是偷偷学了江翊做物理笔记的样子。”表格左边写着“理科能做的”，列着“造火箭、算电路、配药剂”，每个词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火箭、灯泡、药瓶；右边写着“文科能做的”，列着“给火箭写发射词，让更多人懂它的伟大”“给电路编安全故事，让小朋友也知道危险”“给药剂写说明书，让老人看得懂用法”，最下面用红笔写着“就像江翊算加速度时，总爱说‘像香樟叶落下的速度’——理科是骨，文科是肉，缺了谁都不完整，就像香樟树，光有树干不好看，得有叶子才叫树。”
文档中间突然跳出个动图：陆知行举着相机，对着香樟树的影子拍，镜头里的影子被他一点点调整角度，慢慢变成“文”字的形状，他还在旁边配音“变变变，文科最棒！”。下面写着：“上周拍江翊做物理题，他在草稿纸角落画了棵香樟树，枝桠上挂着F=ma的公式，说‘公式太干，画片叶子润润’。可见理科生也需要文科的浪漫，就像香樟树需要阳光——谁也离不开谁，少了谁都长不好。”
林溪想起江翊的错题本，确实每页右下角都画着小小的香樟叶，有的带着露珠，有的落着雪，叶脉里藏着“加油”两个字，小得要凑近了才能看见。她一直以为是随手画的，原来陆知行都拍了下来，还放大了贴在文档里，连叶尖的小锯齿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绝的是这个！”苏晓晓翻到最后几页，声音里带着惊叹，像发现了宝藏，“他采访了张叔！还配了视频呢！”文档里贴着张张叔举着奶茶杯的照片，杯身上用马克笔写着“文科让生活有味道”，张叔笑得眼睛都没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下面是段文字采访，张叔说：“我卖奶茶，理科算糖度、水温，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文科想名字、调口味——‘桂花乌龙’这名儿，是看了林溪的作文才想的，她写‘桂花落在奶茶里，把秋天泡成了甜的’，我一听，就觉得这名字好，比‘桂香奶茶’多了点说不清的劲儿，客人就爱这股劲儿，说喝着有故事。”视频里，张叔举着奶茶杯对着镜头，说“文科好啊，能把日子过出花来，就像我这奶茶，不光要甜，还得香，得让人喝了忘不了”。
文档的结尾是张合照：四个少年坐在香樟树下，陆知行举着相机自拍，镜头把所有人的脸都拉得圆圆的，像颗颗草莓，林溪手里拿着素描本，苏晓晓举着历史书，江翊捧着物理题册，背景里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把影子投在他们身上，像条温柔的毯子。下面写着：“分科不是分对错，是选条让自己眼睛发亮的路。林溪写作文时眼睛发亮，像落了星星；苏晓晓背历史时眼睛发亮，像揣了太阳；我拍照片时眼睛发亮，像找到了宝藏；江翊解物理题时眼睛发亮，像发现了新世界——亮的不是科，是喜欢本身，就像香樟树不管长在路边还是院子里，都会努力往上长，因为阳光在头顶呢，不往上长就碰不到。”
手机突然震动，是陆知行发来的消息：“文档看完了吗？我爸昨晚帮我改了错别字，他本来想把‘文科’改成‘学科’，说‘不能太偏心’，被我驳回了，他说‘虽然道理歪歪扭扭，但心意挺真，比我年轻时写的检讨强’。对了，江翊说他的物理错题本里夹了片新捡的香樟叶，还带着露水呢，让你别总盯着文档笑，快去看题，他在香樟树下等你俩呢，手里还拿着我给他拍的‘公式配香樟’照片，说要给你讲题时当例子。”
苏晓晓已经拿着文档蹦蹦跳跳地去找江翊了，远远传来她的喊声：“江翊江翊！快看陆知行写的，说你离不开文科的浪漫，还把你画的香樟树放上去了，画得真好看！”林溪把文档保存到手机相册，设成了壁纸，抬头时看见香樟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明亮的眼睛，在风里轻轻眨。
她想起爸爸昨晚翻她作文本时的样子，手指在“香樟树”三个字上轻轻敲着，指腹带着点薄茧，没再提“失望”两个字，只是说“这树被你写活了，像站在我面前似的”。妈妈把拼好的香樟叶标本挂在书桌前，用粉色的绳子系着，说“以后画画有灵感，就看看它，叶子碎了都能拼好，还有啥难的”。原来理解从来不是突然降临的，像陆知行的文档，字里行间藏着的，都是被悄悄记下的温柔，像香樟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就把心连在了一起，盘根错节，谁也分不开。
风穿过香樟枝桠，把文档里的句子吹得轻轻晃，像在念一首温柔的诗。林溪突然明白，最好的选择从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像这棵树，根扎在土里（理科的扎实），叶向着光（文科的浪漫），才能长得枝繁叶茂，把日子过成有公式也有诗的模样，既有桂花乌龙的甜，也有香樟叶的清，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正好。她拿起书包，往香樟树下跑，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身上，像撒了把金粉，前面传来苏晓晓和江翊的笑声，陆知行举着相机，正对着她，镜头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正好把她护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