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珩这厮，认路的本事跟他打架的本事一样邪门。专挑那种鸟不拉屎、妖兽都嫌硌脚的地方钻。几个起落下来，我们钻进了一片黑黢黢的、弥漫着腐烂沼泽气味的枯木林。脚下是软趴趴、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烂叶子，踩上去噗嗤作响，偶尔还能惊起一两条色彩斑斓、一看就剧毒的沼蛇。
他把我小心地放在一棵巨大枯树虬结的根部形成的天然凹陷里，这地方勉强能挡点风，就是味道实在感人。
“在这等着。”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没入了更深的黑暗里，气息收敛得跟鬼似的。
我也没力气问他去干嘛，八成是去清理可能存在的尾巴，或者找点能入口的东西。胸口那伤口被冰封着，麻木是麻木了，但那股子虚弱劲儿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我靠在粗糙的树根上，龇牙咧嘴地调整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赶紧把神识沉进丹田。
混沌珠子还在那儿勤勤恳恳地压着神格雏形剩下的核心部分，像只老母鸡摁着个不服管教的小鸡崽。那核心没了外围能量的支撑，蔫了吧唧的，光芒黯淡，但还是不死心地微微搏动着，透着一股“你给我等着”的倔强。
而空间深处，那个新来的“神狱”，漆黑的笼子安静地悬浮着，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符文像是吃饱了似的，流转的速度慢了下来，光泽却凝实了些。被它吸进去的那部分魔皇之力和神格能量，已经感觉不到明显的躁动了，像是在被缓慢地“消化”。
这玩意儿，真是个吞金兽。就这么一会儿，我感觉信仰池里的光液都下去了一小截。养不起，真养不起。得赶紧想办法开源节流。
我刚琢磨着是不是能引导点外界的灵气或者……嗯，旁边沼泽里的毒瘴之气试试看这“神狱”挑不挑食，枯林外就传来了极轻微的、衣袂破空的声音。
不是夜无珩。他的气息我熟，是那种带着冰碴子的冷。这来的几道气息，杂乱，带着一股子刻意压制的贪婪和……杀意。
来得真快。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握紧了袖子里暗扣着的几枚淬了毒的灵针。刚想强撑着站起来，夜无珩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身边，手里还提着两只处理好的、看不出原型的野味，皮毛剥得干干净净，血水都冻成了冰碴。
他看都没看外面，把东西往我旁边一放，冰剑再次无声无息地凝聚在手中。
“藏好。”他言简意赅，然后转身，面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我看着他挺拔而杀气四溢的背影，撇了撇嘴。得，又来了。这疯子现在是彻底进入“护食”模式了。
外面很快响起了短促的兵刃交击声，还有几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战斗结束得很快，甚至没闹出太大动静。夜无珩回来的时候，衣角都没乱，只是剑尖又多了几滴将凝未凝的血珠。
“解决了？”我问。
“嗯。”他应了一声，蹲下身，开始生火——用他的寒气直接把那两只野味冻住，然后指尖弹出一缕极细微的冰蓝色火焰，包裹住冻肉，缓慢炙烤。那火没有温度，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但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奇异的肉香混合着冰寒气息弥漫开来。
这烤肉方式，真他娘的开眼界。
我正盯着那违反常理的火苗和烤肉出神，夜无珩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枯林之外，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
“又来了？”我心里一紧。还有完没完？
“不是追兵，”他声音低沉，“是……传讯法术的波动。很多，很杂。”
传讯法术？我愣了一下，也试着放出微弱的神识去感知。果然，空气中弥漫着许多极其细微、方向各异的灵力波动，像是无数看不见的飞虫，正携带着信息，朝着大陆各个方向飞速散播。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过多久，一道明显是朝着我们这片区域而来的、更加清晰的传讯流光，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枯林外盘旋了几圈，最终似乎是锁定了什么，猛地朝着我们藏身的这棵枯树冲来！
夜无珩眼神一冷，抬手就要将那流光击碎。
“别！”我出声阻止，“看看是什么。”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用一层薄冰将那传讯流光禁锢在半空。
流光散去，化作一张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告示”，悬浮在我们面前。上面用大陆通用语写着几行触目惊心的大字，还附带了一副……嗯，画得跟我有七八分像，但眼神比我凶狠十倍、嘴角还带着邪魅笑容的影像。
【三界诛神令】
【目标：凤轻尘（原天璇剑宗少掌门，自称神女）】
【罪行：亵渎神墓，窃取神格，勾结魔族，危害苍生】
【特征：女，容貌如上，身负混沌异力，极度危险】
【悬赏：活捉者，可得上品灵脉三条，神兵一件；诛杀者，可得上品灵脉一条，任一顶级宗门客卿长老之位】
【发布者：人族修真联盟、万妖谷、九幽府（联合发布）】
下面的落款，盖着几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印记，代表着人族、妖族、鬼修三方最顶级的势力。
枯林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冰冷的烤肉火焰还在无声燃烧。
我盯着那张“告示”，看着上面我那被妖魔化的“尊容”，还有那高得离谱的悬赏，足足愣了三秒。
然后，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得胸口伤口一阵剧痛，边笑边抽气。
“咳咳……勾结魔族？危害苍生？老娘差点被魔皇那老阴比捅死好不好？还窃取神格……那破玩意儿白送我都嫌烫手……哈哈哈……三条上品灵脉？他们还真看得起我……”
夜无珩没笑。他看着我，眼神沉得吓人。他抬手，指尖寒气迸发，那张灵力告示瞬间被冻成冰粉，簌簌落下。
“他们找死。”他声音里的杀意，比这枯林里的沼毒还要浓烈。
我止住笑，揉了揉笑疼的肚子，看向他：“现在怎么办？‘三界公敌’哦，跟着我，你可就成了‘殉魔’未遂，先成‘同党’了。”
这罪名扣得，真是又大又圆，直接把我架在火上烤。以后别说回天璇剑宗了，恐怕走到大陆任何一个角落，都得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夜无珩走到我面前，蹲下，拿起一块烤好的、外焦里嫩（物理意义上的冰嫩）的肉递到我嘴边，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摄政王府喂猫。
“吃饭。”他说，眼神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然后，杀出去。”
我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写满“谁拦杀谁”的脸，又看了看嘴边这块冒着寒气的烤肉，心里那点因为被通缉而升起的荒谬和烦躁，忽然就淡了不少。
也是。
怕个球。
以前是侯府弃女，后来是“妖妃”，现在是“三界公敌”。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我张嘴，咬了一口那冰火两重天的烤肉，味道居然……还不错？
“行，”我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那就……杀出去。”
反正，天塌下来，也有这个比我还能惹事的疯子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