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白揣着爪子,慵懒地趴在粗壮的银杏树杈上,半眯着眼,享受着午后难得的暖意。
黑白分明的皮毛在金色叶子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立予珩则在树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下巴搁在前爪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树影摇曳。
一片边缘微微卷起的金黄银杏叶,挣脱了枝头的挽留,打着旋儿,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立予珩湿漉漉的黑色鼻尖上。
细微的触感传来,有点痒。
立予珩皱了皱鼻子,没动。
那叶子像是赖上了他,固执地停在那里。
他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叶子这才轻飘飘地滑落,掉在他前爪边的地上。
世界清净了。
立予珩重新趴好。
树上的疏白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眼缝,将下面的小插曲尽收眼底,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
过了一会儿。
又一阵稍大的风掠过树梢。
这一次,一片更大的扇形银杏叶,晃晃悠悠地坠落。
目标明确,盖住了立予珩的一只眼睛。
眼前的光线被遮挡,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金黄。
立予珩:“………”
他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抬起一只前爪,有些暴躁地在脸上扒拉了一下,将那片碍事的叶子从眼睛上扫开。
叶子飘落在地,他嫌弃地喷了个响鼻。
疏白在树上凉凉开口:“蠢狗,你就不会换个地方趴?”
立予珩在厚厚的落叶堆里伸了个懒腰,“不换。这儿挺好,舒服。”
他在铺满金黄银杏叶的地上打了个滚,弄得落叶沙沙作响,皮毛上也沾了不少碎叶。
疏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下面撒欢,猫眼里闪过一丝恶劣的光。
他伸出爪子,勾住前方的树枝,开始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哗啦啦——
更多的银杏叶如同金色的雨点,簌簌落下,劈头盖脸地浇了立予珩一身。
立予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叶雨砸了个正着,他甩了甩脑袋,抖掉头上的叶子,仰头看向树上的罪魁祸首。
疏白停下动作,揣回爪子,一脸无辜地回望他,仿佛刚才只是树枝自己晃了晃。
立予珩抖了抖身上的落叶,仰起头,冲着树杈上那只揣着爪子的猫,扯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笑容。
“呦,知道天冷了,还给我加床被子。挺贴心啊,臭猫。”
疏白闻言,冷笑一声:“被子?行,那我给你加床厚的。”
金黄的银杏叶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树下的立予珩埋了半个身子。
叶片纷飞,几乎遮蔽了视线。
立予珩被这劈头盖脸的叶浪冲得又后退了半步。
他一边甩着头把脸上的叶子弄掉,一边看着疏白在那奋力摇晃的拼命劲儿,乐了。
“喂,我说,你悠着点摇。别待会儿劲儿使大了,把自己当最后一片叶子给摇下来了。”
“先说好,我可不会接你。就你这体重,砸下来能把我早饭压出来。”
疏白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双猫眼危险地眯起,死死盯住树下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狗嘴。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
立予珩毫无惧色,故意用能气死猫的语气重复:“我说——你、太、重!听不清?年纪不大,耳朵先背了?”
很好。
疏白不再摇晃树枝。
他后腿在枝干上猛地一蹬,黑白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精准地朝着立予珩所在的位置扑了下去。
专门冲着砸狗而去。
立予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不小的冲击力迎面撞来。
他下意识张开前爪。
“砰!”
一声闷响。
疏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立予珩身上,两只一起滚倒在厚厚的银杏叶堆里,溅起一片金黄的叶浪。
立予珩被撞得眼冒金星,胸口一阵发闷。
他龇着牙,倒抽一口凉气:“靠……你来真的?!”
疏白四爪并用,迅速在他身上站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猫脸上满是得逞的冷意:“不然呢?跟你开玩笑?”
他甚至还故意用后爪在立予珩肚皮上踩了踩,用力往下压了压。
“靠臭猫,你给我下去!”
“你求我啊。”
“我求你个鬼!”
两只在落叶堆里扭打起来,狗吠猫嚎再次响起,金色的银杏叶被搅得天翻地覆。
路过的行人只看到一只比格犬和一只奶牛猫在落叶里滚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纷纷笑着绕开,只觉得是猫狗之间的寻常玩闹。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由于积累了丰富的打架经验,立予珩如今早已不是之前的立予珩。
现在是钮钴禄·立予珩。
立予珩瞅准疏白后撤时露出的破绽,后腿猛地发力,整个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出。
他精准地利用体重优势,将疏白牢牢按在了厚厚的落叶堆里,前爪死死压住对方的肩胛。
小比格得意地喷了个响鼻,尾巴不受控制地疯狂摇摆,几乎要摇出残影。
赢了!
他张开嘴,喉咙里酝酿着一声宣告胜利的,酣畅淋漓的嚎叫。
可那声音还没冲出喉咙,就卡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爪下的疏白脸上。
因为刚才的打斗和翻滚,疏白那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白皮毛沾满了草屑和尘土,鼻尖那块醒目的白色区域更是蹭上了一小片明显的灰黑。
看起来……有点狼狈。
立予珩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他伸出舌头,在那沾了灰尘的白色鼻尖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动作快得像是个错觉。
舌尖传来的触感微凉,带着点尘土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属于这只猫本身的气息。
做完这个动作,立予珩自己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压着疏白的爪子,迅速后退了半步。
他高高昂起头,努力摆出那副天老二我老大的惯常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服了吧?”他故意把声音扬得老高,带着夸张的得意,“以后这片儿,我罩你!”
疏白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就僵住了。
这蠢狗……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弹跳着从落叶堆里站了起来,迅速抖落身上的草屑,动作快得带着一丝慌乱。
他抬起头,狠狠瞪向立予珩。
那双猫眼里情绪翻涌,有被打败的恼怒,有被突然靠近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微妙心绪。
他想骂人。
想用最恶毒的话把这蠢狗喷得狗血淋头。
想扑上去再打一架,把场子找回来。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更加凶狠的瞪视。
他死死盯着立予珩看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秋日街景之后。
跑得飞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立予珩看着疏白落荒而逃的背影,维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直到那黑白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他脸上那副强装出来的嚣张得意,慢慢淡了下去。
“啧。”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咂嘴,甩了甩头。
他重新趴回落叶堆里,把下巴埋进前爪。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立予珩盯着面前一片脉络清晰的金黄叶子,看了很久。
刚才……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好像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
他看到那家伙鼻尖脏了,就觉得碍眼。
非常碍眼。
那家伙不是最爱干净,整天舔毛吗?
顶着一鼻子灰像什么样子。
所以他……就舔了。
对,就是这样。
立予珩在心里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反正,他赢了。
这就够了。
至于那臭猫跑什么跑?
打赢了舔一下怎么了?
又不是要吃了它。
矫情。
立予珩哼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这胜利后的悠闲时光。
只是,他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又一次浮现出疏白最后瞪他时的猫眼。
“麻烦精。”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爪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