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予珩侧过头,狗耳朵在秋风里轻轻抖动了一下。
“那你呢,你的心,长大了吗?”
疏白依旧看着远处那些追着皮球跑的孩子,黑白分明的尾巴在身后缓慢地摆动。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也不想长。”
立予珩嘻嘻:“怪不得这么幼稚。”
“总比某些狗强。”疏白终于把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收回来,落在立予珩脸上。
立予珩不嘻嘻:“……谁像你啊,明明年纪小,非要装深沉。”
“谁装了?我只是懒得搭理蠢货。”
“哦,所以你就搭理我?”立予珩乐颠颠地往前凑了凑,“看来在你眼里,我还挺特别啊。”
疏白一爪子拍在他凑过来的狗脸上:“特别蠢而已。”
立予珩就势在墙头上打了个滚,肚皮朝上,四爪朝天。
秋风拂过他柔软的肚皮,带着落叶和尘土的气息。
“说真的,”他看着头顶湛蓝高远的天空,“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样?”
疏白盯着他毫无防备露出来的肚皮看了几秒,才移开视线。
“不然呢?像你一样,找个主人,摇尾乞怜?”
“放屁。”立予珩立刻翻身坐起来,“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当宠物狗。”
“那你想怎样?”
“我?”立予珩咧嘴一笑,“等我玩够了,就回去继续当我的太子爷啊。”
责任这东西,躲不掉的。
他可以现在不回去,但不能永远不回去。
该学的得学,该担的得担。
疏白沉默了片刻。
“挺好的。”他说。
立予珩盯着疏白侧脸看了几秒,那句关于妖力封印的疑问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地上的灰。
问什么问。
这臭猫妖力被封关他屁事。
他们俩什么关系?见面就掐的冤家而已。
连朋友都算不上。
虽然那猫之前别别扭扭伸过爪子,但被他亲自撅回去了。
打听这个,显得他多管闲事。
越界。
立予珩讨厌越界。
他自己领地意识就强得要命,自然也懂疏白那身硬刺底下圈出的地盘有多大。
有些线,不能踩。
他磨了磨后槽牙,心里那股没由来的不痛快又拱了上来。
这感觉比跟疏白打一架还难受。
打架好歹有来有回,痛快淋漓。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揣着个明晃晃的疑问,还得装没事狗。
“啧。”他发出个不耐烦的音节。
疏白立刻瞥过来:“啧什么啧?嗓子卡毛了?”
哼,这猫永远这么冲。
立予珩那股邪火找到出口,立刻怼回去:“啧你碍眼,不行?”
“不行。碍眼就滚,没人求你看。”
“…我爱趴哪儿趴哪儿。”
“那你继续趴着碍眼吧。”疏白站起身,作势要走,“我换个清静地方。”
“赶紧走吧。”立予珩嘴上赶人,眼神却还钉在疏白身上。
疏白动作顿住,回头看他:“你今天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看你脸就烦。”
“彼此彼此。你那张脸我也看够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只同时扭开头,一个看左边落叶,一个看右边麻雀。
空气里只剩下秋风刮过的声音。
立予珩心里那点不痛快没消下去,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不是不能问,是他爹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问。
朋友?算不上。
敌人?好像也不全是。
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让他憋屈。
他立予珩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在地府,他是太子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怼谁怼谁。
在人间当狗,他也能靠一张嘴打遍街区无敌爪。
唯独对着这只猫,他第一次尝到了分寸这玩意儿的滋味。
真他爹难受。
他猛地站起来。
疏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警惕地弓起背:“又想打架?”
立予珩盯着他,狗眼里情绪翻涌,最后只硬邦邦砸下一句:
“打什么打。饿了,找吃的去。”
说完,他转身跳下墙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疏白看着他那明显带着火气的背影,慢慢放松了身体。
他重新趴下来,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
这狗……今天确实不对劲。
平常斗嘴归斗嘴,但那股劲儿是活的,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挑衅。
今天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暴躁底下藏着点别的。
疏白不是感觉不到。
但他同样没立场问。
他们之间那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没到能互相刨根问底的地步。
他甩了甩尾巴,把这点莫名的烦躁甩开。
爱怎样怎样。
关他屁事。
…
立予珩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心里的烦躁还没完全散去。
他踢开一颗挡路的小石子,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只老金毛。
老金毛趴在花坛边上,正对着花坛里几株开得正艳的鸡冠花乐呵呵地摇尾巴。
那鸡冠花颜色红得发紫,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三阿哥又长高了啊,真好啊,真好…”
老金毛对着鸡冠花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慈祥,又有点落寞。
立予珩的脚步顿住了。
他认得这只老金毛。
就是上次抢了他和疏白烤肠的那只。
老金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看到立予珩,眼神瑟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大概是年纪大了动作慢,只是不安地挪了挪爪子。
立予珩眯起眼睛,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启嘲讽模式。
他慢慢走过去,在老金毛面前坐下。
“你叫它什么?”立予珩问,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老金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次立予珩会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他看了看鸡冠花,又看了看立予珩,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回答:“三阿哥。”
“为什么叫这个名?”立予珩追问。
他记得上次这老家伙抢烤肠的时候,可没这么畏畏缩缩。
老金毛的尾巴无意识地在地上扫了扫,眼神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主人很喜欢看的一个电视剧,里面总说‘三阿哥又长高了’,她每次听到这句,就笑得特别开心。”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鸡冠花上。
“这花,每年秋天都开。我看着它从那么一小点,”他用爪子比划了一下,“长到现在这么高。我就……叫它三阿哥了。”
立予珩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注意到老金毛的皮毛虽然还算干净,但很暗淡,失去了健康的光泽,呼吸也带着一种不顺畅的杂音。
而且,他太瘦了,肋骨隐约可见。
“那你主人呢?”立予珩问。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一只年纪这么大,身体明显不好的品种犬,独自出现在公园里,结局通常只有一种。
老金毛的眼神黯淡下去,耳朵也耷拉下来。
“她……她去上大学了。”老金毛的声音更低了,“她爸爸妈妈说,我老了,病了,照顾起来太麻烦……就把我放在这个公园,然后……他们就搬家了。”
“我也不敢走远。我怕我走了,她万一回来找我,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解释给立予珩听:
“她那么喜欢我……肯定会回来看我的。要是她来了,我不在,她该多着急啊。”
“你就一直在这儿附近等着?”立予珩最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嗯。”老金毛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那丛鸡冠花,“看着三阿哥,日子过得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