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闰在暗礁带待得比谁都久。这儿的海水带着股冲人的腥气,混着腐烂海藻的味道,钻鼻子里能呛得人直皱眉。他拒绝了敖广派来的侍从,理由是“干活碍手碍脚”,其实是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在作祟——犯了错就得受着,旁人掺合进来,倒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似的。
每天天不亮,他就光着脚踩在礁石上,用爪去捡那些缠在珊瑚上的塑料袋、渔网碎片。海水带着腐蚀性,没几天就把他的爪子泡得又红又肿,溃烂的地方碰着礁石,疼得钻心。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照样弯腰弓背地忙活,实在疼得厉害,就把爪子伸进海水里泡一泡,冰凉的海水激得他龇牙咧嘴,却也能压下那阵火烧火燎的疼。
这天下午,他正蹲在一块大礁石上,伸手去够一只被塑料环套住脖子的小海龟。那小家伙急得四肢乱蹬,发出“吱吱”的细响。敖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塑料环,刚把小海龟放进水里,身后就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说不清的别扭劲儿:“这点小事,需要劳烦西海龙王动手?”
敖闰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夕阳把来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龙角在光线下闪着淡青色的光——不是敖丙是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东海的小龙子,抬着好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绿油油的海草,看着就鲜嫩。
“你怎么来了?”敖闰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太久没跟人好好说话的缘故。
敖丙把脸扭到一边,脚尖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硬邦邦的:“父王让我送来的。”他顿了顿,像是怕被误会似的赶紧补充,“不是关心你,是怕你真死在这儿,到时候龙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箱子被打开,一股清冽的草木香飘出来。敖闰认得,那是海心藻——专门吸附海水中的毒素,修复暗礁生态的好东西。他看着那些绿油油的海藻,又看看敖丙别扭的侧脸,粗糙的龙脸上第一次露出点苦笑:“当年我抢你的海图,还逼着你跟我站一队……你就不恨我?”
这话问出来,空气都静了静。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敖丙踢石子的动作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恨过。”他抬头看了眼敖闰红肿溃烂的爪子,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但前阵子议会收到你画的暗礁修复图……比我当年画的详细多了,连哪块礁石下面藏着暗流都标出来了。”
敖闰愣了愣,才想起自己熬夜画的那些图。他本没想让人知道,只是觉得既然犯了错,总得做点实在事弥补,没想到敖丙会看到。
兄弟俩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清理起礁石上的垃圾。敖丙带来的小龙子们也跟着忙活,有的用爪子扒开礁石缝里的塑料瓶,有的把海心藻一束束塞进礁石的凹陷处。夕阳把他们的龙影拉得老长,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礁石间移动,动作渐渐变得默契——敖闰弯腰捡大块的废铁,敖丙就伸手接过,丢进身后的回收袋里;敖丙够不到礁石顶上的塑料袋,敖闰就抬手帮他扯下来。
突然,敖闰头上的龙角轻轻亮了一下,发出淡金色的光。他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角,眼里露出点惊讶。敖丙凑过来瞥了一眼:“是四海盟约石碑的提示。”
敖闰点开提示投影,只见上面写着:南海渔场在鳄鱼族与渔民的共同治理下,生态已恢复三成,鱼群开始回流。
“看,”敖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赎罪不是非得在这儿硬熬,是真的能让东西变好。”
敖闰看着投影上跳动的恢复数据,又看了看身边低头整理海心藻的弟弟,心里那股堵了很久的郁气突然散了。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有点歪的牙齿,看着倒比平时顺眼多了。
当天晚上,敖闰第一次主动打开了传送阵,联系了议会。屏幕亮起时,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股坚定:“我申请加入南极远征军的先锋部队。”
屏幕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您确定?先锋部队要直面蚀骨之影的前锋,很危险。”
“暗礁带的毒素能清理,蚀骨之影也该被清理。”敖闰看着窗外暗礁带渐渐亮起的荧光——那是海心藻开始发挥作用的征兆,“总不能让后辈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只会躲在后面……”
话没说完,就见敖丙端着一碗药膏走进来,往他面前一放:“赶紧把爪子擦了,明天还要种海心藻呢。”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把药膏往他跟前推了推。
敖闰看着那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心里暖烘烘的。他对着屏幕那头说了句“就这么定了”,便关掉了通讯,低头认真地擦起药膏来。药膏接触到溃烂处,传来一阵清凉的痒意,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窗外,海心藻的荧光越来越亮,像撒在暗礁带上的星星,一点点照亮了这片曾经荒芜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