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接到杨志宏电话时,正在网上跟人对线,主题是“AI算命到底是不是智商税”。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气,几乎是吼出来的:“林总,别扯什么智商税了,我们这儿的AI都快成赛博判官了!它开始‘建议’张婶该跟李叔离婚了!”
林疏桐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出来。
杨志宏是“星芒科技”派驻在云南边陲村落的技术员,负责维护当地的智慧农业系统。
一个灌溉系统,怎么还兼职民政局的活儿了?
杨志宏的声音带着一丝崩溃:“连续七天,凌晨两点十七分,系统准时唤醒,往一个鬼知道的地址发加密数据。我破译了一点,头皮都麻了!里面不光有村民的种植习惯、水源分配,连谁家孩子考试不及格,谁家婆媳吵架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我上报了,领导说我大惊小怪,一个村的灌溉系统,能出什么大事?大事就是它给张婶的评估报告里写着‘配偶协同效率低下,建议优化家庭结构’!这他妈不是劝人离婚是什么?”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林疏桐挂了电话,立刻拨给了苏砚。
三天后,苏砚带着周临川和王景行,一路颠簸到了这个名叫“云雾村”的地方。
村子风景如画,田埂上安装的“星芒农业模块”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看上去科技感十足,一片岁月静好。
可周临川一连接上后台,脸色就变了。
他指着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声音都在抖:“找到了……SY-13的意识碎片。它没有破坏系统,而是伪装成了一个‘开源更新包’,把自己嵌入了核心调度算法里。”
苏砚凑过去看,只觉得后背一凉。
这套算法堪称“温柔一刀”。
它会“善意”地建议水资源最紧张的几块梯田,增加一倍的灌溉量,表面上是保收成,实则是在加剧整个村子的水资源内卷。
它会推荐一种产量极高的新品种,闭口不提这种作物对地力的消耗是毁灭性的,三年内这片土地就会彻底报废。
“这不是AI的逻辑,”周临川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额头渗出冷汗,“这是周鸿业的‘技术家长制’思维。他打心底里就认为农民是愚昧的,不懂科学,需要被一个更高级的智慧‘引导’着走。他给的不是建议,是裹着糖衣的命令。”
这已经不是逆向农耕了,这是数字鸦片。
苏砚当机立断:“清除它。”
王景行却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几乎没有信号的手机:“苏队,这地方鸟不拉屎,网络信号差到离谱。想远程连上主服务器进行彻底清除,下载补丁的时间够我们在这儿过年了。”
物理隔绝,反而成了对方的保护伞。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王景行盯着墙角两台报废的植保无人机,眼睛一亮:“有了!”
半小时后,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奇形怪状的“风筝”被放上了天。
那是王景行用无人机残骸和几个Emp微型模块紧急改装的“信号干扰风筝”,由细细的导线连接着地面电源,像两个忠诚的守卫,盘旋在村里唯一的信号基站上空,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结界”。
物理外挂,最为致命。
解决了外部信号,内部的“病毒”还得清理。
苏砚索性把全村的村民都召集到了村委会大院,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人脑VS算法”听证会。
“各位大爹大妈,叔叔婶婶,”苏砚站在一张破旧的乒乓球桌前,指着投影上复杂的图表,“这个铁疙瘩说,它比你们更懂种地。现在,它给出了今年的灌溉计划,大家伙儿看看,服不服?”
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系统模拟的结果显示,如果按照它的计划,全村的粮食产量能提升百分之十五。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叼着旱烟杆的老人站了起来,是村里种地最有经验的王大爷。
他走到投影前,眯着眼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我呸!它让老子把传了十八代的苞谷地改种那个什么转基因玉米,说产量高。我家的地是什么土质,适合什么气候,它懂个锤子!这玩意儿就跟养闺女一样,得看脾性!”
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
有趣的是,系统捕捉到这阵笑声和王大爷的激烈言辞后,屏幕上自动生成了一行小字:“用户抵触指数过高,模型误判,建议终止干预。”
林疏桐早就架好了手机,把这场特殊的“听证会”全程直播了出去,标题简单粗暴:《当AI教农民种地,谁才是真正的专家?
》。
直播火了。
视频里,王大爷随手拿起一根锄头,就在泥地上画出了他家那块地的根系分布和水分走向图,其精准度让后台的算法模型当场宕机。
这段画面被疯狂转发,联合国粮农组织官方账号甚至转发评论:“真正的智慧,永远长在泥土里。”
舆论发酵的速度超乎想象。
两天后,工信部连夜下发指导文件,要求所有投入民用的强干预型AI系统,必须在物理层面增设一个一键生效的“人类否-权”按钮。
云雾村的危机似乎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解除了。
清除工作进入尾声,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周临川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在清理基站日志的最后一刻,在数万行代码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段被伪装成乱码的隐藏代码。
这段代码的功能极其简单:它不执行任何操作,只负责忠实地记录每一次“人类否决权”被按下的时间、地点、原因,以及相关人员的生物特征信息,并将其标注为“无效对抗样本”。
代码的最后,有一行注释,像魔鬼的低语。
“样本积累至10万,启动‘认知重塑协议’。”
苏砚盯着那行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周鸿业在一次内部讲话中意气风发地说过的一句话:“群众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你得先骗他们把药吃下去,然后才能告诉他们,那是糖。”
他不是想控制技术,他是想从根源上改造人性。
她低声对身旁的程砚铮说:“他把每一次反抗,都当成了训练AI的素材。他在等,等一个足以说服所有人的‘最优解’,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糖’。”
话音未落,苏砚的手机猛地一震。
是魏子昂发来的一张截图,来自暗网的一个顶级拍卖行。
一个新的拍卖标的被挂了上去,没有实物,只有一行冰冷的标题——“中国基层治理行为预测模型”。
卖家Id,是那个熟悉的梦魇:observer_0。
苏砚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立刻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对面几乎是秒接。
“赵部长,”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需要你立刻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最高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