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堡”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周军北伐大营,甚至随着驿马的疾驰,飞向了后方的开封府。以微乎其微的代价,击退契丹精锐夜袭,并凭借神秘弩机远距离狙杀敌军数百,逼得萧绰连夜拔营北撤五十里!这战绩,足以让任何一位将领名动天下。
而我们的陆大堡主,此刻正享受着胜利带来的……无聊。
没错,就是无聊。
打退了契丹人,萧绰也识相地暂时退避了,“陆明堡”的日常便陷入了某种规律的平静。加固工事,操练兵马,督促格物小组继续改进弩机和研究新项目(比如他心心念念的“原始电报”),偶尔用望远镜看看远处契丹斥候鬼鬼祟祟的身影……日子一下子变得有些……缺乏激情。
“唉,无敌,是多么寂寞……”陆明翘着二郎腿,坐在堡主房间里那张勉强算是舒服的胡床上,对着前来汇报工作的老周和陈远(他的门客,负责文书和算学)发出欠揍的感慨。
老周嘴角抽搐了一下,选择沉默。陈远则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陆明“发明”的、用水晶磨制的简易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大人,根据统计,我军此次消耗弩箭一百三十七支,滚木二十根,水泥块十五块,肉夹馍两百零三个……此外,耶律秃哥遗落的弯刀一把,已入库,评估价值……”
“停停停!”陆明赶紧摆手打断陈远的“勤俭持家”式汇报,“老陈啊,我知道你算术好,但不用事无巨细都算得这么清楚。那把弯刀……熔了看看能不能打把菜刀,咱们堡里的伙食最近有点清淡。”
陈远认真地点点头,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下:“大人指令:研究契丹弯刀锻造工艺,尝试转化为厨具可行性。”
陆明:“……” 算了,当他没说。
老周适时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尴尬:“大人,契丹人虽暂退,但萧绰绝非易与之辈,定然在谋划报复。我军不可松懈。另外,陛下派人送来嘉奖令,并询问堡垒是否需要增援?”
“增援?不用不用。”陆明摆摆手,“咱们这地方小,再来人就得睡城墙上了。告诉陛下,一切安好,让他在后面安心数钱……呃,是安心处理国事就好。”
他现在这小日子其实挺滋润,天高皇帝远,自己就是土皇帝(虽然地盘小了点),还有坚固的堡垒和黑科技防身,暂时不想被太多人打扰。
就在陆明琢磨着是不是该“发明”点麻将或者扑克牌来丰富一下弟兄们的业余文化生活时,守门的士兵前来禀报:“大人,堡外有一支来自蜀地的商队,领头的老掌柜说,受人之托,有重要物件务必亲手呈交给您。”
“蜀地商队?”陆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现在名声是挺大,但主要是在军事和医术方面,怎么连远在西南的后蜀都有粉丝了?“让他们进来吧,注意检查,别是契丹人假扮的。”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锦缎袍子、满面风霜却精神矍铄的老掌柜,在一个士兵的引领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蜀锦包裹的、长方形的扁平木匣,走了进来。
老掌柜一进门,就对着陆明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小人蜀中行商钱不多,拜见陆神医、陆堡主!”
陆明被这称呼逗乐了:“钱不多?老掌柜你这名字挺实在啊。免礼免礼,你说受人之托,谁托你来的?这又是什么东西?”他好奇地指着那个看起来就挺精致的木匣。
钱不多掌柜双手将木匣奉上,脸上带着一种“我完成了神圣使命”的庄重表情:“回陆大人,托小人送此物者,乃是我后蜀国……一位极尊贵的夫人。夫人吩咐,此物务必亲手交到陆大人手中,并言道……‘此中之意,唯陆公子能解’。”
“极尊贵的夫人?还陆公子?”陆明更纳闷了,他在蜀地没什么熟人啊?难道是之前治疗瘟疫时救过的某个贵族家眷?他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淡淡的檀香。
老周和陈远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陆明解开系着的锦带,掀开木匣盖子。里面并非他预想的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玩,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线装的书册。书册用的纸张细腻洁白,绝非普通货色,封面是淡雅的浅青色,上面用清秀灵动的笔迹写着四个字——《花间偶得集》。
“诗集?”陆明愣了一下,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
一股淡淡的、清幽的墨香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冽花香扑面而来。书页内的字迹与封面同出一辙,清丽婉约,风骨不凡。陆明现代人的灵魂对古文诗词造诣不深,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这字一看就知道是下了苦功的。
他随便看了几眼内容,大多是些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闺阁诗词,辞藻华丽,意境……呃,对他来说有点难以共鸣。正觉得有些无趣,准备合上时,目光却被其中一页上的一首词吸引住了。
词牌名是《鹧鸪天》,内容却与他认知中的古典诗词截然不同:
“非是悲秋强说愁,细菌窥破始知由。显微镜下乾坤大,莫道伤春总无俦。
星可摘,月堪钩,格物方知造化幽。若得灵犀通一点,胜却诗词万古流。”
陆明:“!!!”
他眼睛瞬间瞪大了!细菌?显微镜?格物?这……这画风不对啊!这确定是这个时代的诗词?怎么透着一股浓浓的“科学爱好者”气息?
他赶紧又往下翻,果然,又发现了好几首风格类似的。
有一首《咏望远镜》:“千里目,一线牵,山河尽收眉宇间。不羡仙人长生术,但求明察秋毫先。”
有一首《叹震天雷》:“霹雳火,惊鬼神,非是雷公下凡尘。巧手解开造化秘,一声轰鸣破千军。”
还有一首更直白的《读陆子文章有感》:“诗词歌赋旧时妆,怎及格物道理长。若得陆子亲授业,愿弃簪缨换青裳。”(青裳指书生穿的青衫)
陆明越看嘴巴张得越大,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窘迫和一丝丝暗爽?
这些诗词,虽然刻意模仿古体,但核心思想却完全是在追捧他陆明带来的“科学”理念!而且字里行间,那种毫不掩饰的崇拜、向往,甚至……带着点小儿女情态的爱慕?简直跃然纸上!
“若得灵犀通一点,胜却诗词万古流”?“愿弃簪缨换青裳”?这……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老……老钱啊,”陆明放下诗集,看向钱不多掌柜,语气有些微妙,“你确定……这是你们蜀国哪位‘夫人’送的?她……她没留个名字什么的?”
钱不多掌柜脸上露出一丝“我懂,我都懂”的神秘微笑,压低声音道:“陆大人,夫人的名讳,小人不敢直言。不过……夫人素有‘花蕊’之称,才华冠绝蜀中,乃是我国主最为珍视的……咳咳。”他适时地住了口,给了陆明一个“你懂的”眼神。
花蕊夫人?!
陆明脑子里“嗡”的一下!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花蕊夫人是谁!后蜀后主孟昶的妃子,历史上着名的才女!她……她居然成了自己的“迷妹”?还写了这么一沓……堪称“科学赞美诗”加“隐晦情诗”的东西给自己?
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一个现代科学家,突然收到了中世纪某位女王寄来的、用十四行诗赞美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粉丝信一样!
老周和陈远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几眼诗词,老周看得直皱眉头,显然对这种“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诗词不太感冒。陈远则是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大人,这位夫人似乎对您的格物之学颇有研习,其见解……虽略显稚嫩,但心思之奇巧,难得难得。”
陆明没理会两人的评价,他摸着下巴,看着那一匣子散发着幽香的诗集,心情复杂。
被一个历史留名的才女兼绝色美人如此仰慕,说心里不得意那是假的。尤其是这种跨越了时代和地域的“精神共鸣”,让他有一种找到“知音”的错觉。
但另一方面,这也太突然了!而且对方身份敏感,是敌国(目前还算不上死敌)的妃子!这要是传出去……柴荣会怎么想?朝中那些御史言官会不会又跳出来弹劾他“私通敌妃”?
“咳咳,”陆明干咳两声,努力让自己显得正气凛然,“这个……花蕊夫人果然名不虚传,才华横溢。这些诗词……嗯,很有创意,体现了对未知事物的探索精神。老钱啊,辛苦你了,一路奔波。来人,带钱掌柜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钱不多掌柜见任务完成,眉开眼笑,又行了一礼,跟着士兵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陆明、老周和陈远三人。
老周皱着眉头,直言不讳:“大人,此事恐有不妥。花蕊夫人毕竟是蜀主妃嫔,与大人私下传递诗文,若被有心人利用……”
陆明摆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放心,本大人心中有数。”他拿起一本诗集,又翻看了几下,那清丽的字迹和隐含的情意,让他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他陆明又不是圣人,被这么一个才貌双全(虽然没见过,但历史名声在外)的女子如此倾慕,难免有点飘飘然。
“不过嘛……”陆明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人家一番‘心意’,千里迢迢送过来,咱们要是毫无表示,岂不是显得我大周礼仪之邦,不懂礼尚往来?”
老周和陈远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人的意思是?”陈远问道。
陆明将诗集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合上盖子,手指在光滑的匣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回礼,当然是要回的。而且,要回一份……让她印象深刻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