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卷着最后几片残雪掠过音引车的木轮时,李云飞正用苏媚的帕子裹腕上的伤口。
血珠渗进绣着曼陀罗的绢面,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洇开。
三刻前。柳如烟的指尖在机关盘上划出三道红线,铜制指针撞在方位的刻痕上,归心子阵的共鸣频率突然翻了三倍。她推了推镜片,齿轮在袖中轻响,慕容雪的血脉金纹......在暴动。
苏媚正往火盆里添炭,闻言嗤笑一声,发间的珊瑚坠子晃了晃:那小妮子在宫里待得发闷,指不定又在演什么戏码——上回她装病骗皇上赐了半车蜜饯,我可瞧得清楚。但她的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边角,珊瑚珠在掌心压出红印。
李云飞闭了眼。
青竹笛贴在胸口,笛身泛起细密的波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那是慕容雪总哼的小调,尾音总带着点宫里的甜糯,此刻却断成细碎的碴子,扎得他心口发疼。她哼的是《安魂调》。他睁开眼时,眼底像淬了冰,但中间少了三个音——是求救。
苏媚的手顿住,珊瑚坠子地砸在火盆沿。
柳如烟的机关仪突然发出蜂鸣,她低头扫了眼,抬头时脸色发白:地宫铜门的龙纹锁......开了半寸。
音引车的木轮碾过结冰的官道时,夜幕正漫过长安城头。
李云飞站在地宫外的老槐树上,望着半开的铜门里漏出的金光,喉结动了动。
苏媚贴在他身侧,天魔舞的内力裹着沉水香,替他挡了三分寒气:我和如烟在外围布网,你速去速回。她指尖勾住他腰间的青竹笛,要是敢让那小丫头少根头发......
知道,要绑我在踏雪橇上。李云飞扯了扯嘴角,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过来,等我。
地宫的砖缝里渗着潮气,李云飞贴着墙根往前挪。
壁画上的人物突然刺得他瞳孔收缩——那是苏青竹,穿着他在记忆里见过的素色裙衫,身旁立着个白衣帝王,两人手中各执一管青竹笛,笛音化作锁链缠向地脉深处的黑潮。
碑文刻着双音合锁,万劫不侵音字的笔画里,竟嵌着他那柄黑铁刀的纹路。
叮——
铜铃声从最深处的地宫传来,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耳里。
李云飞发足狂奔,绕过九转回廊时,袖中黑铁刀突然发烫,刀镡上待弟归的刻痕硌得他生疼。
灯台前的景象让他脚步顿住。
慕容雪跪坐在青铜灯架前,十指全是血,正用指甲在铜铃上刻谱。
她本就素白的脸白得像纸,金纹从锁骨漫到脖颈,像条燃烧的金蛇。
听见动静,她抬头,眼睛亮得反常:云飞哥哥......
阿雪。李云飞冲过去要扶她,灯焰却地炸开。
火里浮出个身影——是苏青竹,比他记忆里年轻许多,眉眼冷得像刀:非守门正统,退!
师父!李云飞本能地举笛格挡,笛身与火舌相撞,溅起的火星烫得手背生疼。
他心口的金纹突然灼烧起来,那是字诀的力,混着哥哥残魂里的执念,顺着青竹笛往外涌。
看这个!柳如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音引镜的投影落在灯台侧墙——川西石碑的铭文被放大,最末一行清楚楚写着苏青竹、李长歌。
李长歌是他爹的名字,碑上的刻痕里,还嵌着半枚和他黑铁刀一样的字。
火中的幻象晃了晃。
李云飞趁机抓住慕容雪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我不是来夺灯的。他扯下领口的银锁,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我是来......
替我熬汤的。慕容雪笑了,血从嘴角溢出来,你总说我喝药苦,要给我煮蜜枣汤。
李云飞咬开指尖,血珠滴进灯芯。
青焰地蹿起三尺高,稳稳地烧着,不再摇晃。
慕容雪的金纹慢慢退下去,靠在他肩上喘着气:我就知道......你会来。
北疆冰柱裂了!柳如烟的惊呼从机关仪里炸出来,你哥那柄刀......自己动了!
苏媚的身影地闪进地宫,发现珊瑚坠子撞在石壁上,地碎了一颗。
她揪住李云飞的衣领往外拽:走不走?
你哥的刀都快捅破天了,你还在这儿当护花使者?
李云飞把慕容雪塞进苏媚怀里。
她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带她出去,守着灯。他转身望向北方,青竹笛在掌心嗡鸣,像在哭,哥......你到底藏了什么?
灯焰突然晃了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变了。
李云飞猛地回头——灯影里,两个执刀的身影并立,一个是他,另一个......面容模糊,却穿着和哥哥一样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柄生锈的小匕首——那是他十二岁时塞给哥哥的定情信物,说要换糖吃的。
云飞!苏媚的喊声从地宫外传来。
李云飞摸了摸腰间的黑铁刀,转身往外走。
灯影里的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像两滴水落进同一片湖。
终南山的别院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柳如烟的机关仪被她抱在怀里,镜片上蒙着雾气。
她望着地宫方向的金光,又低头看灯影投影的拓本,笔在纸上划出重重的痕——那个模糊的身影,腰间的匕首纹路,和北疆断刀林里动了的那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