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舔着潮湿的松柴，噼啪声在岩壁间荡出细碎的回音。跳动的火光给四张紧绷的脸镀上斑驳的暖色，却驱不散眉宇间的寒意。凌九霄用树枝拨弄着火焰，火星子窜起半尺高，他的目光却像沾了水的墨，在其他三人脸上反复洇开又收束。
\"所以...\"他拖长了声调，树枝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圈，\"我们这铁打的四人小队里，藏着个穿肠的二五仔？\"
沈星月往火堆里添了块枯木，白了他一眼：\"能把'叛徒'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江湖上大概也就你这号人物了。\"她指尖转着骰子，象牙色的骨面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沐清歌的佩刀横在膝头，刀刃映出她冰雕似的侧脸，突然开口时，声音比刀锋还寒：\"要查就从最可疑的开始——沈姑娘，昨夜你用来撬开机关的银针，此刻该在身上吧？\"
\"丢了。\"沈星月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 shrug 肩膀的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掉进洗象池的淤泥里了，总不能为根破针潜水捞吧？\"
\"真巧。\"沐清歌的刀尖微微抬起，寒光擦着火苗掠过，\"我昨晚分明看见你往池子里扔了个油纸包，可不是什么银针的分量。\"
白芷薇突然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岩壁。她锁骨下的共生咒泛起妖异的蓝光，像有无数只萤火虫在皮肤下游动。凌九霄立刻丢开树枝凑过去，掌心贴上她后背输送真气：\"又疼了？\"
\"不是疼...\"白芷薇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是记忆...那些属于沐清歌的碎片在苏醒，头快要炸开了...\"
*凌九霄看着她紧咬下唇的样子，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成了团。这姑娘总爱对他瞪眼睛，动不动就用银针威胁，可不知从何时起，她蹙眉的弧度、抿唇的力度，都像刻在他心上的纹路。此刻她痛苦的喘息声，比山护法的铁拐杖敲在石板上还让人心慌。*
沈星月突然从袖中摸出三枚骰子，在掌心摇得哗哗作响：\"老规矩，赌一把？谁掷出的点数最小，谁就自证清白去——反正闲着也是互相猜忌。\"
\"都什么时候了还赌！\"凌九霄一把抢过骰子，指尖用力捏了捏，突然脸色骤变，\"等等，这骰子...\"
他拇指用力一碾，象牙骰子竟\"咔\"地裂开，里面卷着的纸条飘落出来。沐清歌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展开时指节都在发白——
【子时，温泉见。事关白芷薇性命——柳如烟】
\"不可能！\"凌九霄猛地跳起来，九疑剑差点出鞘，\"师伯明明被关在青龙会地牢，怎么可能送信？\"
白芷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不对...这字迹太刻意了，师伯写'薇'字时，最后一笔总爱带个小弯钩...\"
她的话被洞外传来的笛声打断。那曲调凄厉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随着笛声渐急，洞口的石缝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数不清的毒蛇吐着信子涌了进来，鳞片在火光下闪着幽绿的光！
\"是五毒教的'百蛇引'！\"沐清歌双刀瞬间舞成光幕，将扑来的毒蛇劈成数段，\"青龙会竟然请动了这帮邪门歪道当援兵！\"
四人且战且退，借着浓烟掩护冲出蛇群，最终逃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隐蔽温泉。蒸腾的雾气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沐清歌检查过四周的石壁和水道，才点头道：\"暂时安全，这温泉有三处出口。\"
凌九霄刚要拧干湿透的衣摆，沈星月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着他身后的雾气：\"那是...柳掌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氤氲的水汽中，隐约有个披发女子的身影站在温泉中央，衣袂随水波轻轻晃动，身形极像柳如烟。凌九霄瞬间忘了呼吸，激动地往前冲：\"师伯！\"
\"别过去！\"白芷薇想拉住他，却被共生咒突然袭来的剧痛绊了个趔趄。
凌九霄的靴子刚踏入温热的泉水，那\"女子\"突然缓缓转身——月光穿过雾气照在她脸上，赫然是张画着柳如烟面容的纸人！朱砂点的眼睛在水汽中显得格外诡异。
\"中计了！\"沐清歌急退想护住众人，后背却撞上一道无形屏障，灵力反弹回来震得她气血翻涌。
纸人突然自行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几行焦黑的字：
【想知道叛徒是谁？让白芷薇单独来见】
沈星月突然低笑出声，用骰子敲了敲掌心：\"好拙劣的离间计，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未必。\"沐清歌的刀锋骤然转向，抵住凌九霄的后心，寒气透过衣料渗进来，\"从刚才起，你就很可疑。\"
凌九霄一脸茫然地回头：\"我？我怎么了？\"
\"太急着见'师伯'了。\"沐清歌的冷笑里带着冰碴，\"而且你怎么知道这处温泉的位置？我们明明是随机逃进来的。\"
凌九霄刚要辩解，白芷薇突然屈指弹出银针，精准地打偏了沐清歌的刀锋：\"不是他。\"
\"哦？\"沐清歌挑眉收刀，眼神里带着探究，\"白姑娘这么护着他，就不怕看走眼？\"
白芷薇的耳根泛起薄红，避开凌九霄的目光低声道：\"共生咒能感知情绪...他刚才冲过去的时候，心里只有惊讶和急切，没有半分杀意。\"
沈星月突然从怀中掏出封信，火光照亮她玩味的表情：\"有趣。今早我收到这个，本来还以为是父亲小题大做。\"
信笺展开，是沈二爷那标志性的苍劲笔迹：
【星月，小心沐清歌。她右手小指是假肢，真正的指骨在青龙会手里当人质】
沐清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缩回右手：\"胡说八道！\"她猛地伸出手，\"你们看清楚！\"
话音未落，她的小指突然渗出鲜血，皮肤下像是有活物在蠕动，鼓起一条狰狞的血线！
\"是子母蛊！\"白芷薇银针再次出手，却被沐清歌惊慌地躲开。
\"听我解释！\"沐清歌后退几步撞在石壁上，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三天前...\"
\"是什么？\"沈星月步步紧逼，骰子在指间转得飞快，\"证据确凿了，叛徒小姐。\"
凌九霄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白芷薇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该不会是刚才被蛇咬了，摔坏脑子了吧？\"
\"不，是想通了。\"凌九霄擦掉笑出来的眼泪，突然收敛笑容，眼神锐利如剑，\"你们没发现吗？从楚潇然出现开始，我们就像被线牵着的木偶，一步步掉进猜疑的陷阱里。\"
他指向那封\"柳如烟\"的纸条：\"师伯从来不会叫我'凌九霄'，她从小就喊我'小九'，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又捡起沈二爷的信：\"沈二爷要是真想报信，以他的手段，何必用这么容易被截获的信笺？直接派死士传口信不是更稳妥？\"
最后看向沐清歌的手指：\"姐，你那伤是三天前替我挡暗箭时被毒弩擦伤的，当时我亲眼看见你包扎，哪来的什么假肢？\"
沐清歌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是幻术！有人在暗中操纵我们的感官！\"
\"没错。\"凌九霄拔出九疑剑，剑尖直指温泉深处的巨石，\"出来吧，楚潇然...或者，我该叫你青龙会'幻魔'护法？\"
温泉石后缓缓转出楚潇然的身影，他拍着手笑道：\"楚逍遥的徒弟倒不全是草包，比你那迂腐的师父机灵多了。\"
他的面容开始扭曲变幻，皱纹如潮水般涌上面庞，最终定格成一张阴鸷的老者面孔，左眼是颗浑浊的琉璃假眼。
\"真正的楚潇然二十年前就死在魔教了。\"老者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狰狞的笑容，\"老夫不过是借他的身份演场戏，没想到你们还真信了。\"
白芷薇突然抱头蹲下，痛苦地呻吟：\"想起来了...你是...天机阁的叛徒玄阴子！当年偷走半部《天机图》的就是你！\"
老者——玄阴子面露讶色，假眼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沐清歌的记忆竟苏醒到这种程度了？看来留你在世上，果然是个祸害。\"
他袍袖猛地一甩，数十张符纸如蝙蝠般飞出，在空中化作锁链缠向四人：\"既然如此，今日就把你们这些天机图的守护者，全都埋葬在这温泉里！\"
凌九霄剑锋燃起金焰，奋力劈向符链，却被一股阴柔的力量弹开。危急关头，沈星月突然将三枚骰子掷向空中，骰子炸开成紫色烟雾，带着刺鼻的药味。
\"走！\"她拽起白芷薇往暗水道冲，\"我早有准备，带了破幻丹！\"
四人冲出烟雾，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座山都被青龙会的人马包围，火把如繁星般点亮夜空，玄阴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胜券在握的狞笑：
\"逃吧！尽管逃！始皇陵前，你们会知道真正的叛徒是谁...到时候，可别太惊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