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冷霜,洒在古堡黑色的尖顶上。
城堡内的长宴会厅,亮如白昼。巨大的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张足以容纳三十人的巨大橡木餐桌。
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满了昂贵精致的银质餐具,每一道菜肴都像是艺术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但空气里流动的,却是比湖水更冰冷的寒意。
孙二狗坐在客人的主位,姬如雪和楚潇潇分坐他两侧。
他们的对面,以及长桌的两侧,坐着十二个衣着华贵,神态各异的男女。他们就是“圆桌议会”的全部核心成员。
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肆无忌惮地落在孙二狗身上。
有审视,有不屑,更多的是一种看待稀有猎物的贪婪。
“孙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坐在主位的亚瑟公爵,一个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傲慢的中年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
他的姿态,不像是在欢迎客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拍卖的货物。
“东南亚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真是…令人遗憾。”他晃动着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一个拥有数亿人口的联盟,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冲动,陷入了混乱和恐慌。这实在不是一个成熟的掌权者该有的行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仿佛他代表着文明,而孙二狗,则是带来灾祸的野蛮人。
孙二狗没理他。
他只是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子里那块五分熟的惠灵顿牛排。酥皮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味道不错。”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抬起眼皮,看了亚瑟公爵一眼。“比你们的使者,有嚼劲。”
亚瑟公爵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当然明白孙二狗在说什么。那个被派去巴黎的使者,再也没有回来。
“呵呵…孙先生真会开玩笑。”他干笑两声,试图把话题拉回来。“我们‘圆桌议会’一向致力于维护世界的和平与秩序。我们认为,力量,应该被用于守护,而不是破坏。”
“就像你们庇护我脚下的那几条丧家之犬一样?”孙二狗又切下一块牛排,头也不抬地问。
他的话,让跪在宴会厅角落阴影里的李云飞等人,身体猛地一颤。
“守护弱者,是镌刻在贵族血脉里的荣耀。”亚瑟公爵义正言辞。
“哈!”
一声粗鲁的嗤笑,从长桌的另一头传来。
一个身材如同棕熊般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酒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是来自日耳曼地区的冯.克虏伯男爵,以脾气暴躁和崇尚武力着称。
“亚瑟,你跟一只东方的猴子,讲什么贵族荣耀?”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直勾勾地盯着孙二狗。“他们只听得懂拳头。我看他那瘦弱的身体,恐怕连我女儿的一拳都接不住。”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的笑声。
在座的贵族们,看着孙二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马戏团里滑稽的小丑。
姬如雪的眼中寒光一闪,握着餐刀的手,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楚潇潇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对她摇了摇头。
孙二狗依旧无动于衷。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那句侮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盘子里的那块牛排上。
他切得很认真,很专注。
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地避开了筋膜,将最鲜嫩的牛肉分离出来。
他的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克虏伯男爵感到愤怒。
那感觉,就像你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不,比打在空处更难受,对方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他甚至懒得看你一眼。
“喂!你这只黄皮猴子!我在跟你说话!”
克虏伯男爵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那庞大的身躯,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将孙二狗完全笼罩。
餐厅里的笑声,停了。
所有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期待着好戏的上演。
亚瑟公爵端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孙二狗终于切完了最后一块牛排。
他用叉子,将那块大小均匀,完美无瑕的肉块送进嘴里。
然后,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轰!”
空气中传来一声炸响。
克虏伯男爵被彻底激怒了。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包裹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浪,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笔直地砸向孙二狗的头颅。
拳头所过之处,空气被压缩,发出了尖锐的呼啸。
这一拳的力量,足以将一辆主战坦克的装甲,打出一个凹陷。
在场的贵族们,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东方人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的场景。
姬如雪和楚潇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孙二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就在那只拳头,距离他的太阳穴,只剩下不到三寸的时候。
他动了。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用那把刚刚切完牛排,还沾着些许肉汁的银质餐刀,对着空气,轻轻地,划了一下。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波动。
就像是一个优雅的绅士,在饭后,随意地挥了挥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克虏伯男爵那只势不可挡的拳头,在半空中,突兀地停住了。
他的脸上,还保持着狰狞和暴怒的表情。
但他的眼睛里,却浮现出了一丝极致的困惑和茫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
一道细细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红线,出现在他的拳锋上。
然后,这条红线,开始向上,向后,飞速蔓延。
从他的拳头,到手腕,到小臂,到大臂,再到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他的整个身体…
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红线,在他庞大的身躯上,凭空浮现,构成了一张细密而又规整的网格。
下一秒。
“哗啦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碎石滚落的声音响起。
克虏伯伯爵那庞大的身体,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解体了。
他不是碎裂,也不是爆炸。
而是像一个用积木搭成的人偶,被精准地拆解开来。
他分成了数百块,每一块的大小,形状,都几乎一模一样。
切口平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那些肉块,带着温热的血浆和内脏,哗啦啦地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铺了满满一地。
一颗还算完整的眼球,滚落到亚瑟公爵的脚边,眼球里的瞳孔,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和不解。
宴会厅里,陷入了一种能将人逼疯的安静。
之前那些低低的笑声,傲慢的表情,玩味的眼神,全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在了那些贵族的脸上。
香槟杯从一个女伯爵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但没有人敢动一下。
亚瑟公爵握着酒杯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猩红的酒液洒了出来,滴落在他昂贵的白色礼服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血花。
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看着地上那堆已经分不清人形的碎肉,又看了看那个慢条斯理,用餐巾擦拭着嘴角的东方男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人。
那是魔鬼。
一个披着人皮,正在享用晚餐的魔鬼。
孙二狗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紫一黑的异色双瞳里,古井无波。
他将用过的餐巾,随手扔在桌上,然后抬头,看向已经吓傻了的亚瑟公爵,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甚至称得上是友善的微笑。
“前菜,吃完了。”
“现在,可以请真正的主人出来说话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亚瑟公爵的脸上。
而是穿过了他,穿过了长长的餐桌,看向了宴会厅尽头,那个一直笼罩在阴影里,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