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心殿的金纹在黑雾侵蚀下褪成灰白,苏寒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
那道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身影踏过命核裂痕,左眼角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和他每日晨起照镜时看到的弧度分毫不差。
阿寒...姬九黎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紫眸里翻涌着苏寒从未见过的慌乱,他的命宫是空的。
空的。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苏寒心口。
他与姬九黎被共生枷锁捆了三百年,早已熟悉对方命宫的温度——她的命宫总带着九霄寒铁的清冽,而他的命宫藏着破劫剑胚淬炼时的灼热。
可此刻那道镜像体胸口处,本该跳动着命宫的位置,只剩一片混沌的虚无。
你终于来了,第十万八千零一次。
镜像体开口的瞬间,苏寒耳中嗡鸣如雷。
这声音与他自己的声线重叠,连尾音的轻颤都如出一辙,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情绪,我是源,是你,也是鸿蒙系统的心跳。
姬九黎突然攥紧他手腕,掌心沁出冷汗:他在说你记忆里的话。
苏寒瞳孔骤缩。
三日前他在荒古禁区捡到半块残碑,上面刻着永劫轮回,十有八万;半月前突破金丹时,识海闪过陌生画面——同样的源心殿,同样的金纹褪色,同样的自己抱着昏迷的姬九黎。
原来那些不是幻觉,是十万八千次轮回里残留的碎片。
每次重启,系统都会复制宿主意志作为锚点。镜像体抬手,指尖凝聚出与破劫剑胚纹路相似的无相刃你以为斩了天道就能自由?
错了。
当纪元崩溃时,系统需要你这样的完美容器重启世界——包括你的荒古圣体,你的鸿蒙系统,甚至你怀里这个女人的灭世心窍。
放屁!苏寒突然低喝,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
他想起第一次见姬九黎时,她为他挡下的那道雷劫;想起在沧澜宗杂役房,她偷偷塞给他的养元丹;想起三天前她为救他,硬接了魔修的碎心钉——这些温度,这些痛觉,怎么可能是系统复制的?
镜像体歪头,眼底浮起机械的审视:所以你第十万八千次失败了。
每次你都要挣扎,都要相信能斩断轮回,结果呢?他抬手指向苏寒眉心,上一次,你在斩到我面前时,她替你挡了这一剑;再上一次,你为救她主动撞向无相刃;更早的...你忘了?
苏寒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姬九黎心口那道淡金印记——方才墨无归的断剑入体时,她识海里翻涌的命符碎片。
原来不是天道在吞噬她,是系统在利用她的灭世心窍,作为轮回重启的能量源。
阿寒,看剑!
姬九黎的惊呼让苏寒回神。
镜像体的无相刃已劈至面门,剑气裹着冰碴子刮过他耳尖。
他旋身避开,破劫剑胚却突然发出龙吟——剑身浮现出两道半透明身影:一位白衣胜雪,腰间悬着玉箫;一位红衣似火,发间别着骷髅簪。
风无尘?
夜千殇?苏寒脱口而出。
这是破劫剑胚历代剑主的名字,他曾在剑谱残卷里见过。
小友莫慌。白衣剑主的声音带着千年沉淀的清润,此獠持的是无相刃,乃破劫剑的影之契。
我们以残念为引,激活噬兵组合技·镜影斩
红衣剑主的骷髅簪突然爆出血光:只能困他三息!
三息后,让那丫头的九窍玲珑心...
话音戛然而止。
镜像体的无相刃与破劫剑相击,迸发的气浪将源心殿的金柱震出蛛网裂纹。
苏寒被震得后退三步,却在退势中死死护住姬九黎。
他看见风、夜二人的残念正化作光链,将镜像体缠入由剑意编织的牢笼,那些光链上刻满他看不懂的古篆,每一根都在灼烧镜像体的黑雾身躯。
三息。姬九黎突然按住他手背,紫眸里翻涌着苏寒熟悉的决绝,我需要三息。
苏寒低头,正看见她心口的淡金印记开始发烫,九窍光纹从指尖爬上手腕。
他想起她曾说过,九窍玲珑心是能封印一切因果的锁,此刻那些光纹流动的轨迹,竟与方才命核裂痕里的黑雾走向完全吻合。
镜像体的冷笑穿透剑意牢笼:没用的,这是系统...
闭嘴!苏寒断喝,破劫剑胚的噬主预警血字在剑身燃烧。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第十万八千次轮回,但这一次,他要让结局不同——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命,是轮回的重启,是...
一息。姬九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苏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见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九窍光纹顺着他的血脉游走。
镜中月,水中花,那些被轮回抹去的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第一世,他是杂役弟子,她是高高在上的天玄女帝;第二世,他是魔门圣子,她是正道剑修;第三世...
两息。
镜像体的无相刃突然爆出黑焰,风、夜二人的残念光链开始崩解。
苏寒咬碎舌尖,腥甜蔓延,荒古天命纹在右手亮起,他能看清镜像体命核里翻涌的代码流——那是系统的核心,是轮回的锚点。
三息!
姬九黎的指尖突然按在他与她共生枷锁的位置。
苏寒听见源心殿外传来凤鸣,看见她的九窍光纹与自己的天命纹在半空交织成锁,而镜像体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阿寒,姬九黎仰起头,紫眸里有星子坠落,这次...换我记住。
苏寒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看见她心口的淡金印记完全亮起,九窍光纹顺着他的手臂爬向镜像体——那是只有灭世心窍能发动的封印,那是能斩断因果的锁。
而镜像体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源心殿的金纹在九窍光纹与天命纹的交织中发出蜂鸣,姬九黎的指尖几乎要灼穿苏寒的掌心。
她能清晰感知到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善魄如清泉浸润识海,恶魄似岩浆灼烧经脉,自三百年前剥离后首次在九窍共鸣中达成微妙平衡。
那是初代鸿蒙守护者才有的力量,来自她血脉最深处的震颤,正顺着共生枷锁往苏寒体内涌去。
她低喝,第九窍在胸口炸开淡金流光。
这一窍自出生便被天道封印,此刻竟如破冰的春溪般奔涌,九道光链穿透镜像体的黑雾身躯,在其命核裂痕处绞成死结。
苏寒能看见那些光链上爬满细小的咒文,每一道都在啃噬镜像体的轮廓——那是只有灭世心窍能发动的因果封印,连系统代码流都在光链下扭曲成乱麻。
镜像体的无相刃坠地。
他的脸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黑雾从裂缝中渗出,却被九窍光纹瞬间灼烧殆尽。你以为...能斩断锚点?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像锈迹斑斑的齿轮卡在最后一格,系统要的是...完美容器的绝望。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按在苏寒眉心,黑色数据流如毒蛇窜入识海。
剧痛如千万根钢针刺入脑仁。
苏寒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源心殿的金柱上。
他看见——血月当空,自己握着破劫剑,剑刃正穿透姬九黎的胸口。
她的紫眸里没有怨恨,只有解脱般的笑:这一世...我替你斩断轮回。下一幕,他跪在焦土上,怀里的姬九黎渐渐透明,指尖还沾着她的血,温热得烫人;再下一幕,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剑,同样的血,重复了十万八千次。
不——!苏寒嘶吼,荒古天命纹在右手疯狂游走,皮肤下的青筋暴起如虬龙。
圣体暴走的征兆比以往更凶戾,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爆响,识海里的记忆碎片与系统代码混作一团,连姬九黎的手都被他无意识甩开。
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剑身的噬主预警血字连成一片:至亲·姬九黎,那是他必须吞噬的下一个目标。
阿寒!姬九黎踉跄着扑上来,九窍光纹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苏寒的脖颈。
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乱得像擂鼓,圣体暴走的力量正撕裂他的经脉——这是十万八千次轮回里,他第一次暴走得如此彻底。看着我!她捧住他的脸,紫眸里翻涌着比光纹更灼亮的星芒,你不是系统的容器,我也不是能量源。
苏寒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脸。
那些轮回里的血、焦土、透明的身影突然淡了,只剩眼前这张带着汗渍的脸,睫毛上还沾着金纹碎裂的碎屑。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漫开,却盖不住她身上那缕熟悉的寒铁香——是三百年前她为他挡雷劫时,留在他袖角的味道;是杂役房里那枚养元丹,包裹着的清冽药香。
第九窍·镇!姬九黎咬破舌尖,血珠溅在苏寒眉心。
淡金流光顺着血珠钻入他识海,如同一把重锤砸碎暴走的圣体之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命力正顺着共生枷锁流逝,像沙漏里的沙,每漏一粒,源心殿的命核裂痕就闭合一分。
当最后一粒坠入苏寒体内时,命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黑雾在瞬间散尽。
源心殿的金纹重新泛起微光,照见满地碎裂的命核残渣。
苏寒瘫坐在地,破劫剑胚地落在脚边,噬主预警的血字已褪成淡红。
他抬头看向姬九黎,却见她靠着金柱缓缓滑坐,唇角挂着血,九窍光纹正从她指尖褪去,像退潮的海。
阿黎?他扑过去接住她,手忙脚乱地去按她心口的伤——那里没有剑痕,只有第九窍封印后的淡金印记,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
没事...她扯出个苍白的笑,指尖抚过他眼角的泪痣,命核...碎了。
话音刚落,碎裂的命核残渣突然泛起银光。
苏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堆碎片正缓缓重组,在半空凝聚成一道身影。
那是个与姬九黎生得极像的女子,却穿着素白的广袖长袍,发间没有凤钗,只簪了朵半开的青莲。
她的眼睛是比姬九黎更淡的紫,像被水洗过的琉璃,此刻正温柔地望着他们。
你...终于来了。那女子开口,声音轻得像春夜的雨,却让苏寒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方才命核碎裂时,那道熟悉的低语。
姬九黎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九窍之力在颤抖,仿佛在回应什么。
那女子抬手,指尖掠过她的发顶,又转向苏寒: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走。
话音未落,源心殿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金光。
苏寒抬头,正看见金光照亮那女子的身影——她的命宫位置,竟浮动着与苏寒·源一模一样的混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