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创思互联的办公楼，已是深夜。大厦只剩下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刷卡进门，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保安值班室传来的微弱电视声，我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樽”的投名状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套在我的脖子上。我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资格害怕。
我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直接走向张哥的座位。
白天人多眼杂，我不敢再有异动。但此刻，夜深人静，正是“品酒”的好时机——如果那令人作呕的过程也能称之为“品”的话。
李主管要的关于“星耀传媒”创始人的深度信息，常规渠道无从下手。而张哥，这个公司的老渠道，他那个紫砂茶杯里曾经溢出的信息洪流中，必然有关于“星耀”的碎片！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源头。
再次站在张哥的工位前，看着那个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紫砂茶杯，我的胃部一阵痉挛。上次那几乎撕裂灵魂的恐怖体验如同噩梦重现。
但我别无选择。
我从口袋里掏出老太太给的草药包，将最后一点干草药材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那股清凉的安抚力量缓缓浸润我紧绷的神经，像给即将过载的电路提前敷上一层薄薄的绝缘层。
准备好了吗？
我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我伸出手，颤抖着，再次握向了那个微凉的紫砂杯。
接触的瞬间——
“轰！”
即使有草药提前镇痛，那庞大混乱的信息洪流再次如同决堤的狂潮，以更凶猛的姿态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各种品牌的香水味、烟味、虚假的笑声、紧张的谈判、隐秘的交易、贪婪的算计…… 无数种“味道”和破碎的画面碎片疯狂炸开！
我的头仿佛要瞬间爆裂，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是血！
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迸发出血腥味，依靠着草药带来的最后一丝清明，拼命地在这信息的混沌风暴中搜寻着关于“星耀”的关键词！
找到了！
几个模糊却关键的碎片闪过：
——一个私人高级俱乐部的名字：“穹顶”。
——一段关于星耀创始人徐总及其私人助理（一个姓唐的年轻男人）之间关系暧昧的隐晦调侃。
——一句醉醺醺的抱怨：“……妈的，徐老头戒心真重，私人电脑从不离身，里面不知道多少好东西……”
——还有一个碎片指向徐总一个近乎偏执的习惯：他只用特定品牌、特定型号的定制加密U盘传输绝密文件，并且据说U盘本身带有某种物理自毁机制。
信息获取的刹那，我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松开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隔断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眩晕！恶心！
比上一次更强烈的反噬几乎让我瞬间昏厥。鼻腔里的血滴落在前襟，开出暗红的花。大脑像被绞肉机搅过一样，只剩下嗡嗡的回响和无数嘈杂的余音。
但我成功了！
我拿到了关键信息：穹顶俱乐部、私人助理唐、定制加密U盘！
顾不上擦拭鼻血，我挣扎着爬回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利用我能找到的所有公开和半公开的渠道，结合这几个关键词进行交叉检索和分析。
很快，一张模糊的路线图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
“穹顶”俱乐部是突破口。徐总常去那里，他的私人助理唐先生很可能就是突破口中的突破口。而那个定制U盘，则是最终目标！
但怎么接近？怎么获取？
难道要我去俱乐部蹲守？或者想办法接触那个唐助理？这根本不可能！
就在我再次陷入绝望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公司内部的通讯录列表，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无意识地滑动。
突然，一个名字跳入我的眼帘！
唐助理！
不是星耀传媒的唐助理！是我们创思互联行政部的一个实习生，也姓唐！我记得前几天好像听人八卦过，这个实习生小唐，有个远房表哥好像就在某家大公司给老板当助理，当时没在意，难道……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
我立刻开始疯狂搜索实习生小唐和星耀徐总助理之间的关联信息。通过一些极其隐晦的社交媒体互动痕迹和校友录信息碎片拼凑，我几乎有八成把握——他们就是表兄弟！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小唐作为行政实习生，经常需要处理各部门的办公用品申领和耗材管理！包括……U盘！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第二天，我提前来到公司，刻意在行政部门口“偶遇”了正准备去分发办公用品的实习生小唐。
“早啊，小唐。”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早，林哥。”小唐是个腼腆的男生，推着一辆放着各种文具的小车。
“哎，正好问你个事，”我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他小车里那一盒盒崭新的普通U盘，“公司有没有好点的U盘？加密性强点的？我这边有点敏感资料要存，怕不安全。”
小唐愣了一下，摇摇头：“公司采购的都是这种统一的，加密的话……可能需要自己用软件吧？”
我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啊……我还以为能有像‘星耀传媒’徐总用的那种定制加密U盘呢，听说那种才安全。”我刻意用闲聊的语气提到了星耀和徐总。
小唐果然微微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话：“啊……那种啊，我表哥好像提过，是挺厉害的，不过外面买不到吧……”他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有些躲闪。
果然是他！
我压下心中的狂喜，故作惊讶：“你表哥在星耀工作？这么巧！厉害啊！”我没有追问U盘，反而夸赞起他表哥，减轻他的戒备。
小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啊了两声，推着小车赶紧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知道，鱼饵已经撒下。
接下来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直到快下班时，我看到小唐犹犹豫豫地朝我的工位走来，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林哥……”他声音很小，脸色有些不安，“那个……我中午吃饭……正好我找我表哥有点事……就……就顺便多问了一句……”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飞快地将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
是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的纯黑色金属U盘，触手冰凉，质感极佳，侧面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槽，似乎是某种认证接口。
“我表哥说……这种是他们公司定制的……他……他刚好有一个备用的……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急需……就先借……”小唐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都涨红了，显然这么做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我强忍着激动，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小唐，太谢谢你了！帮大忙了！用完马上还你！绝对保密！”
小唐慌乱地点点头，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我紧紧攥着这个冰冷的U盘，感觉它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
成功了！我竟然真的拿到了！
但下一秒，巨大的负罪感涌上心头。我利用了一个单纯实习生的信任和他的家庭关系……
可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我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
果然，弹出来的不是普通的磁盘目录，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的认证界面，要求输入密码和插入物理密钥（估计在徐总自己手里）。
我根本不需要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要做的，不是破解它，而是……“品尝”它！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咀嚼了一点仅剩的草药残渣，然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集中精神……
来了！
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涌入感知！
没有人的情绪，没有记忆碎片。
只有一种极其冰冷、锐利、严谨的数据感，像高度蒸馏后的烈酒，纯粹、强烈、带着金属的寒意和某种算法特有的秩序感。
这就是那个定制加密U盘的“味道”！一种被科技高度提纯和封锁后的“信息之酒”！
我努力捕捉着这独特的“滋味”，试图将其烙印在脑海中。
就在这时，认证界面似乎因为多次尝试失败（我根本没有尝试），屏幕忽然微微一暗，U盘侧面那个细微的凹槽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微光！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警告和毁灭气息的“味道”陡然增强！
自毁机制被触发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拔下了U盘！
U盘在我手中依旧冰凉，但那丝毁灭的气息很快消失了。
还好……似乎只是初级警告。
我瘫在椅子上，后背湿透。
拿到了……我拿到了“星耀”定制加密U盘的独特“数据烈酒”的“滋味”！
虽然无法得知具体内容，但这独特的“酒味”本身，就是极其珍贵的情报！
我不敢耽搁，立刻将这份关于“穹顶俱乐部”、“唐助理”、“定制加密U盘及其独特‘数据味道’”的报告，按照“樽”的要求，发送到了那个加密地址。
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几乎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那个神秘男人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算你过关。”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涌入：
“‘醒酒’第一课：控制你的‘酒瘾’。下次再像昨天那样‘牛饮’，草药也救不了你。自己感受‘阈值’，在崩溃前停下。感知，不是掠夺。”
控制？阈值？感知，不是掠夺？
我看着这条短信，似懂非懂。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内部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李主管。
我心头一紧，接通电话。
“林凡，”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那位官员的‘喜好’，我这里有份资料，或许对你‘分析’有点帮助。”
官员的喜好……
新的“酒单”，又来了。
我看着桌上那个依旧冰凉的黑色U盘，感觉刚刚稍微缓解的头痛，又一次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