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花园的阴冷空气中,残留着邪术师话语带来的寒意。
“九幽唤魔大阵”、“圣胎”、“万无一失的它”,每一个词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林晏和苏辞的心头。
外界的厮杀声、能量爆炸的轰鸣隐约传来,那是用生命为他们争取的时间和机会,不容丝毫浪费。
“跟紧我。”林晏低语,识海中法典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竭力解析着前方那片被浓郁邪气笼罩的核心区域。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刺史府核心并非实体建筑,而是一个巨大、复杂、不断蠕动变化的活体阵法结界——九幽唤魔大阵。
无数怨魂如同砖石,被强行糅合构筑成阵基;
地脉死气与血祭产生的邪能如同血液,在阵络中奔流;
而那盏悬于未知处的人皮灯笼与正在孵化的邪胎,便是这颗黑暗心脏的双重核心,提供着最终的意志与动力。
寻常的潜入方式在此地毫无意义,任何外来能量触动,都可能瞬间引发整个大阵的疯狂反扑。
“阵法并非完美无缺。”林晏眼中闪过一丝金芒,他指向邪气流动中几处极其隐晦的“滞涩”与“紊乱”之处,“外部阵眼被破坏,能量供应不稳,导致大阵内部出现了细微的‘湍流’和‘空洞’。这些……就是我们的路。”
这并非真实的空间路径,而是能量流动的间隙,是秩序与混乱夹缝中的一线生机。
行走其上,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需要对能量有着极致精妙的掌控与预判。
苏辞点头,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她深吸一口气,手腕上朱砂手镯红光微闪,那枚一直被她贴身珍藏的、母亲留下的纸月亮残片(来自十字路口那枚,她小心收取了一丝本源气息)被她取出。
她以自身归寂之力温养,纸月亮残片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皎洁光辉,勉强照亮两人身前方寸之地。
这光芒并非为了视物,而是为了“安抚”和“同化”,让他们的气息暂时融入这片邪异之地,不至于立刻被识别为异物。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墨汁的清水,沿着林晏指引的能量间隙,悄无声息地滑入九幽唤魔大阵的内部。
阵内的景象光怪陆离,超出了常人的想象。空间是扭曲的,时而狭窄压迫,时而广阔无垠。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由无数痛苦哀嚎的魂影铺就的“道路”,踩上去软腻而冰冷,仿佛能感受到那些魂灵永恒的绝望。
两侧时而闪过破碎的记忆片段——惨死的百姓、疯狂的仪式、刺史那扭曲而贪婪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与灵魂烧焦的恶臭,更有无数混乱疯狂的意念如同钢针,持续不断地攻击着他们的神识。
林晏全力维持着轮回初意,如同中流砥柱,将一切杂念与侵蚀隔绝在外,双眸金光闪烁,死死锁定着那不断变化的能量路径。
苏辞则紧守心神,纸月亮的光辉与归寂之力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罩,抵御着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她手腕上的朱砂手镯不断传来灼痛,裂纹似乎在缓慢扩大,仿佛在警告她此地的凶险。
突然,前方能量路径猛地一个扭曲,一片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如同黑色沼泽般的区域拦在面前。强行通过,必然引发剧烈波动。
“绕不开,必须穿过去。”林晏眉头紧锁,快速推演,“我的力量属性与它冲突太大,一旦接触就会爆炸。”
苏辞看着手中散发着柔和月辉的纸月亮残片,福至心灵:“让我试试。”她上前一步,将纸月亮残片轻轻向前递出。归寂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其中。
纸月亮的光芒变得朦胧,那皎洁的月辉仿佛拥有了某种奇特的“渗透”性。
它照在怨念沼泽上,并未引发激烈的对抗,反而像是月光照进深潭,悄然融入其中。
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怨念,在月辉的照耀下,竟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与“呆滞”,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所安抚、催眠。
“归寂……安魂……我娘的力量本质,并非毁灭,而是抚平与回归……”苏辞明悟更深,引导着月辉,在怨念沼泽中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的安全通道。
两人迅速通过。
回头望去,那怨念沼泽很快恢复了原状,但方才的异样并未引起大阵整体的警觉。
就这样,他们依靠林晏对法则的洞察和苏辞对归寂之力的精妙运用,在这片绝险之地艰难前行,一步步逼近那邪恶波动的源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数空间叠层,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腔体内部。
四周的“墙壁”由蠕动的、布满血管的肉膜构成,脚下是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生命精气与怨念的“地面”。
空间的中心,正是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巨大肉瘤——邪胎!
此刻近距离观看,更加触目惊心。
肉瘤足有三丈高,表面那些人脸不断凸起、凹陷,发出无声的呐喊与诅咒。
一根粗大的、搏动着的脐带连接着肉瘤与下方更深处的黑暗,那是它与星陨阁污染核心、以及整个人皮灯笼体系的能量连接。
肉瘤内部,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正在飞速壮大,如同即将破壳的恶魔。
而在肉瘤正上方,悬浮着一盏灯笼——那并非人皮灯笼本体,而是一盏由纯粹暗红能量构成的、形态不断变化的虚影,但其核心散发出的气息,与人皮灯笼同源,它是人皮灯笼力量在此地的投射,如同邪胎的“胎盘”,为其提供着最后的滋养与保护。
就在能量灯笼虚影的下方,盘膝坐着一个干瘦的身影——刺史!
他不再是平日那个道貌岸然的形象,而是形销骨立,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眶深陷,唯有瞳孔中燃烧着两簇暗红的邪火。
他双手结着一个诡异的法印,周身气息与整个九幽唤魔大阵、与上方的能量灯笼、与下方的邪胎完全融为一体。
他便是这个邪恶体系的中枢!
林晏和苏辞的出现,似乎终于触动了大阵最深层的防御机制。
刺史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暗红的邪火瞬间锁定了两人!
“终究……还是来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骨骼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漠然,“正好,用你们特殊的魂魄,作为吾儿降世前的最后洗礼!”
他法印一变,整个腔体内部的肉壁猛地收缩,无数暗红色的触须如同毒龙出洞,从四面八方刺向两人!
同时,上方那能量灯笼虚影光芒大盛,投下一道凝实的暗红光柱,将林晏和苏辞笼罩其中!
光柱并非攻击,而是强大的法则压制!
林晏瞬间感觉识海中的法典碎片运转滞滞,与外界的能量联系几乎被切断!
苏辞手中的纸月亮残片光芒也急剧黯淡,归寂之力被死死压制在体内!
这不仅是力量的差距,更是位阶的压制!
刺史借助邪胎与大阵,暂时拥有了部分近似“领域”的权能!
“跪下!献上你们的魂与血!”刺史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两人的意志。
林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轮回初意在体内疯狂运转,却如同陷入泥潭,难以突破这法则牢笼。
苏辞更是脸色煞白,朱砂手镯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进一步蔓延。
难道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却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无法使出?
就在这绝望之际,苏辞看着手中光芒几乎熄灭的纸月亮残片,看着那裂纹遍布的朱砂手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明悟。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守夜人的话语,想起了那青红符印的守护……
她猛地抬起手,并非抵抗那压制光柱,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残存的归寂之力、太初生机、以及对母亲全部的思念与传承的领悟,连同那纸月亮残片的本源,尽数灌注进濒临破碎的朱砂手镯之中!
“娘……请再助我一次!”
“咔嚓!”
朱砂手镯,应声而碎!
但碎裂的并非终结。无数朱红色的光点从破碎的手镯中迸发,如同逆流的红色星辰,猛地向上冲起,与那几乎熄灭的纸月亮残片融合!
下一刻,一轮完整、皎洁、边缘却燃烧着炽烈朱红火焰的纸月亮,在苏辞头顶冉冉升起!
月辉与朱焰交织,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尽安魂之意与破邪正法的力量轰然爆发,强行撑开了笼罩他们的暗红压制光柱!
“这是……苏家的……安魂净月?!”刺史那一直漠然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带着一丝……惊惧!
纸月重明,朱砂化焰!
苏辞以破碎母亲遗物为代价,终于唤醒了血脉中最深层的传承力量,在这九幽魔窟之中,为两人,争取到了最后的一线战斗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