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微弱却格格不入的寂灭气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安稳。
林晏目光如电,死死锁定在那尊布满蛛网尘埃的水神像上。
苏辞也立刻屏息凝神,归寂之印的力量在体内悄然流转,感知着周围的细微变化。
不是活物的气息,更像是一种……被触发后正在缓缓消散的印记,或者一个即将失效的监视节点的残余波动。
“我们被标记了?”苏辞以神念传音,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若真是标记,他们此刻的行踪恐怕已暴露。
林晏缓缓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祠庙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屋顶的椽梁和地面的砖缝。
“不像是标记。更像是……一个被动触发的预警法阵,在我们进入或者停留达到一定时间后,才被激活,向某个地方发送了信号。”他指向神像底座一处不起眼的、仿佛被虫蛀空的朽木,“波动源头在那里,正在快速衰减。”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还没有被直接锁定位置,但已经引起了注意,搜寻者很可能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
“必须立刻离开!”林晏当机立断。
两人不再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便已出了老水祠,融入外面渐暗的天色与稀疏的人流中。
他们刻意改变了方向,没有直接往城西外的青霖山去,而是先向东,穿行了几条杂乱的小巷,试图混淆可能的追踪。
夕阳的余晖将断壁残垣拉出长长的阴影,如同这座城市尚未愈合的伤疤。
街道上的人群比白天少了许多,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夜晚残留的恐惧,让大部分人选择早早闭门不出。
偶尔有官差巡逻的队伍走过,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紧张。
林晏和苏辞尽量避开主干道,在狭窄、肮脏的巷道中穿梭。
林晏凭借对蜀州城格局的熟悉,寻找着最隐蔽的路径。他能感觉到,体内刚刚恢复一些的灵力在快速消耗,背后的旧伤也传来隐隐刺痛。
苏辞紧随其后,朱砂手镯微光内敛,时刻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
“有人跟着我们。”穿过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时,苏辞突然以神念示警。
林晏眼神一凛,并未回头,但神识已然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后蔓延。
果然,在后方约莫百丈外的巷口,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一闪而过,气息隐匿得极好,若非苏辞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是之前在街角看到的那类人!
他们的追踪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不止两个。”林晏沉声道,“左边屋顶,还有一个。”
压力骤增。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掌握了某种追踪他们的方法。
“不能把他们引向青霖山。”苏辞立刻明白了林晏的顾虑。
青霖山是他们计划中休养生息、躲避风头的据点,绝不能轻易暴露。
“绕道,去旧河道。”林晏迅速改变计划。旧河道位于城北,早已干涸废弃,那里地形复杂,芦苇丛生,便于摆脱追踪,也方便他们转向西边的青霖山。
两人身形再次加速,如同两道轻烟,在迷宫般的巷落中急速穿行。
身后的追踪者如影随形,并且数量似乎在增加,隐隐形成了包抄之势。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天光被大地吞噬。
黑暗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但也让追踪与反追踪变得更加凶险。
旧河道近在眼前。
干涸的河床布满了碎石和淤泥,两岸是比人还高的枯黄芦苇,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大部分的动静。
林晏和苏晏毫不犹豫地掠入芦苇荡中,借助茂密的植被隐藏身形。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河床的瞬间,异变突起!
河床两侧,以及他们来的方向,骤然亮起了七八对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
紧接着,一道道矫健的黑影从芦苇丛中、从碎石后扑出!
他们依旧穿着普通的布衣,但手中已然握出了淬毒的短刃和弓弩,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他们所有退路!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冰冷如同毒蛇,死死锁定林晏:“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林晏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不仅追踪能力强,而且在此地设下了埋伏!
他们对蜀州城的了解,恐怕不逊于自己!
没有废话,战斗瞬间爆发!
林晏将苏辞护在身后,古契灯笼光芒骤亮,青银剑罡如同莲花绽放,向四周爆射而出!
他伤势未愈,不敢久战,力求速战速决!
“叮叮当当!”
剑罡与短刃、弩箭碰撞,发出密集的脆响。这些杀手个体实力不算顶尖,但配合无间,而且极其擅长合击之术,数人一组,进退有度,不断消耗着林晏的灵力,并寻找着破绽。
苏辞也没有闲着,归寂之印的白金光芒化作道道安宁光束,干扰着杀手们的心神,同时她指尖轻弹,一道道以灵力凝聚的、蕴含着微弱净化之力的纸蝶翩跹飞出,虽无太大杀伤,却能有效扰乱对方的视线和攻击节奏。
一时间,幽暗的河床之上,青银剑光、白金净光、纸蝶流光与幽绿的毒刃寒芒交织碰撞,人影翻飞,芦苇断折,场面激烈而凶险。
林晏一剑逼退正面三人,眼角余光瞥见侧方一名杀手悄无声息地潜至,毒刃直刺苏辞后心!
他正欲回救,另一名杀手的弩箭已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他面门!
眼看苏辞就要遇险——
千钧一发之际,苏辞仿佛背后长眼,并未回头,而是手腕一翻,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母亲留下的素银发簪,带着一抹决绝的安魂之意,精准无比地点向了身后刺来的毒刃!
“铮!”
一声轻鸣,发簪上刻画的简易安魂符文骤然亮起,那杀手只觉得心神一荡,动作慢了半拍!
而苏辞已借着这点间隙,身形如柳絮般飘然横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同时,林晏面对射来的弩箭,不闪不避,眼中厉色一闪,竟张口喷出一道蕴含轮回初意的青银气流!
“破!”
气流如剑,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弩箭箭尖之上!
那精铁打造的弩箭竟从中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然而,这一下也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气息一滞。
刀疤脸首领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如同猎豹般扑上,手中淬毒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林晏脖颈!
这一击狠辣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角度!
就在林晏准备硬抗这一击,拼着受伤也要重创对方之时——
“唳——!”
一声清越的禽鸣,毫无征兆地自高空响起!
一道巨大的阴影,如同垂天之云,骤然笼罩了下方的河床!
强大的风压将芦苇尽数压伏!
所有人,包括那些杀手,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月光之下,一只翼展超过三丈、通体燃烧着淡淡青色光焰的巨型纸鸢,正悬浮于空中!
纸鸢背上,隐约立着一个人影!
那纸鸢……与当初苏辞在蜀州城逃离时所用的纸鸢巨鸟,何其相似!
但气息更加凝练、强大!
刀疤脸首领脸色骤变,失声惊呼:“纸仙宗?!”
就在他心神被夺的刹那,林晏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银剑罡,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瞬间洞穿了他的眉心!
刀疤脸首领身体一僵,眼中的惊骇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首领毙命,其余杀手顿时阵脚大乱。
空中的巨型纸鸢再次发出一声清鸣,双翅一振,数道凌厉的青色风刃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那些杀手所在的区域!
惨叫声顿时响起,杀手们或被风刃撕裂,或狼狈逃窜入芦苇深处,顷刻间作鸟兽散。
危机,竟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林晏和苏辞抬头,望着那只缓缓降落的巨大纸鸢,以及纸鸢背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心中充满了惊疑与警惕。
纸仙宗?
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