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顾瑾的脸颊,却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不敢停留,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只凭着本能朝着与那废弃染坊相反的方向拼命奔跑。裙裾被沿途的枯枝撕裂,绣鞋沾满了泥泞,娇小的身影在无人的陋巷暗影中踉跄穿梭,如同惊弓之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密室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利刃入肉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与指尖,让她阵阵作呕,却又不得不强压下这股生理性的不适。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不堪,衣衫不整,可能还沾着血迹,绝不能被人发现。她必须找到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至少要先处理一下身上的痕迹,等待天亮,或者……等待救援。她相信影九,更相信那个将暗卫指挥权都交给她的男人,绝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就在她躲进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墙垣后,蜷缩在阴影里急促喘息时,远处隐约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呼喝声。
“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那边看看!”
“快!王爷有令,必须找到沈二小姐!”
是睿王府的人!顾瑾心中一喜,几乎要冲出去,但下一秒,她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因为她听到,在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细微却不同的动静,像是也有人在不远处搜寻,动作却更为诡秘,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窥探感。
是敌是友?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瑾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不能冒险。她紧紧捂住嘴,将身体更深地埋入黑暗与废墟之中,连呼吸都放得轻不可闻,如同冬眠的小兽,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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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柳胡同,废弃染坊。
萧策站在地窖入口,看着里面狼藉的景象和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脸色阴沉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胸腔中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伤口,眼神微凝。
“王爷,看这手法,干净利落,直击要害,不像是寻常弱女子所为。” 影九在一旁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推测,“而且,现场虽有挣扎痕迹,但二小姐似乎……并未完全处于下风。” 她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枚小巧耳坠,那是顾瑾今日出门时戴的。
萧策接过那枚耳坠,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石硌得他生疼。他想象着她在这里是如何与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周旋、搏杀,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疼又怒。他的小狐狸,竟然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她受伤了?” 他声音沙哑地问,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试图分辨哪些是属于她的。
“密室内血迹杂乱,无法辨别二小姐是否受伤。” 影九回道。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疾步来报:“王爷,我们在染坊后墙发现了新的脚印,脚印凌乱浅淡,朝向西南方向,似乎……是刚离开不久!”
“西南方向?” 萧策眼中寒光一闪,立刻下令,“追!沿着脚印的方向,全力搜索!她一定还没走远!”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就在附近,可能正躲在某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等待着黎明,或者……等待着能带她离开黑暗的人。
“另外,” 萧策补充道,声音冷冽,“清理掉附近那些不相干的‘尾巴’,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他早已察觉到靖王府的人在周围窥伺。
“是!” 暗卫领命而去。
萧策不再停留,亲自带着一队人,沿着那微弱的脚印线索,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步步追索而去。每多走一步,他心中的焦灼便多一分,只盼那个纤细却坚韧的身影,能再坚持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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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刑房。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秋葵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已被咬出血痕,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她牢记着影九的嘱咐和小姐的安危,宁愿自己被打死,也绝不能将小姐被掳的消息坐实,那会彻底毁了小姐的名声。
二十板子打完,秋葵已是奄奄一息,后背血肉模糊,被像破布一样拖回沈忠和老夫人面前。
“说!二小姐到底去哪了?!” 沈忠厉声喝问,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秋葵虚弱地抬起头,眼神却异常坚定,气若游丝却清晰地说道:“老爷……奴婢……不知……小姐只是……身体不适,出去……散心……很快就会……回来……” 她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混账!” 沈忠气得一脚踢翻旁边的矮凳。秋葵的嘴硬,反而让他更加确信沈婉仪所说非虚。顾瑾定然是出事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脸色灰败,喘着粗气道:“孽障!真是孽障!我沈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招惹祸事的女儿!” 她此刻满心都是对顾瑾可能带来的耻辱的愤怒,早已忘了平日对这个聪慧孙女的那点欣赏。
沈婉仪在一旁扶着老夫人,柔声劝慰:“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挽回我们沈府的颜面。二妹妹她……唉,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恰到好处地叹息一声,将“凶多吉少”和“颜面尽失”紧密联系起来。
沈忠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母亲,为今之计,若那孽女真的……失了清白,为了沈府百年清誉,也只能……对外宣称她突发恶疾,暴病身亡了!” 他语气冷酷,仿佛在决定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的去留。
老夫人闭上眼睛,手中佛珠捻得飞快,半晌,才沉重地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总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为了家族的声誉,牺牲一个女儿的性命和名誉,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沈婉仪低下头,掩去嘴角那抹再也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沈婉清,你听到了吗?等待你的,将是沈府“暴病身亡”的宣告和社会性死亡!你完了!彻底完了!这沈府,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个“凶多吉少”、“即将暴病身亡”的顾瑾,此刻正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坚韧,在京城漆黑的巷道里,与命运进行着最后的赛跑,而寻找她的网,正在迅速收紧,即将触及她的衣角。风暴并未结束,反而因为各方的角力与沈府的决绝,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