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安收到消息的时候,宋清霜已经带兵快打到京城了。
“她疯了不成?小六收到救驾的旨意了吗?”
“没有,而且周公子那边也没消息了。”
宋华安一边穿铠甲,一边吩咐贺春,“传令下去,让部署的军队朝京城集结。传信给小六让她带着亲兵埋伏在京城周边,伺机行动,动作要快!”
“是!”
夏生和顺德见此,急忙收拾东西围了上来,“殿下……”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华安打断,“事态紧急,来不及了,你们留下来照看星星,我把黑甲卫留给你们。”
说着,宋华安凑到宋星星面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放心,我不会出事。”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炭火哔剥声清晰可辨,却驱不散昭武帝眉宇间渗出的寒意。
“西南水军,王岚,呵!朕倒不知道她有此等本事!”昭武帝猛地摔碎茶盏,碎片溅在下首跪着的大臣们身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垂首跪拜,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母皇息怒!有宸淮王和江世子在,那些叛军绝不可能轻易闯进来。”
“出去,都给朕出去!”
昭武帝双手扶着额头,眼底一片乌青,她已经许久没睡着觉了,头疼得厉害。
宋清怡站在勤政殿门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眉头越皱越紧。
事已至此,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母皇的计划。从一开始母皇怀疑宋清霜,就想借着她将止兰会和朝中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
让徐晨借着调查私兵的名义埋伏在京城周边兵力也是为了这一天,可偏偏忽略了远在西南的水军,这下原本存在的兵力优势荡然无存。
她抬头看着天上暗沉的云,心中越发慌乱,快立春了,小五也离京三年了。
“奚统领,守好皇宫大门,切勿放进一个贼子!”
“是!”
说罢,宋清怡直奔坤宁宫,在她走后不久,廊下的一个蓝衣小太监也悄悄退了下去。
“外面如何了?”
“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但也拖不了多久。”
岑雅珺拢着大氅,盘腿坐在榻上,“你是怕她们打进来?”
宋清怡点了点头,“小五在北地,她们不敢拖太久,势必会狗急跳墙。”
两人都很清楚,两方都在等,等北地的动静,他们都坚信宋华安会杀回来。
“你母皇不会下旨的,”岑雅珺用帕子捂住口鼻轻咳,“若越王贸然发兵南下,就是夺兵权的最好时机。”
宋清怡摩挲着衣袖,眉头没有片刻松懈,“我在想宋清霜此举是不是太冒失了些,况且小五不一定会因此受制于人。”
岑雅珺笑了笑,沉静淡漠的眉眼竟也多了几分艳丽,“安王,最大的短处就是心软,她不一定会为你母皇妥协,但一定会为万贵君,为尹家妥协。”
宋清怡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松口气,反而越来越心慌,一定是她忽略了什么,一定是的。
……
“报——!”
行至一半,一个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传令兵骑着马,迎上宋华安,“殿下,平阳郡数家书坊被焚,周大人也失踪了!”
闻言,宋华安握紧手中的缰绳,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三百里。
“徐晨现在何处?”
“被王瑞灵困在和京县。”
宋华安停在原地,身下的马匹不安地踏动马蹄,周砚不能不管。
“贺春,你带人去平阳郡附近搜寻周砚下落,尤其是那些止兰会的据点。若是不配合,不必留活口,要快!”
“是!”
“其余人,”宋华安调转马头,“随本王前往和京县!”
林间小道上,周砚被绑在马车里,肩胛骨被贯穿,十指上扎满了针。
“周公子,我不过是想知道安王的计划罢了,我又不杀她,你何苦强撑?”
周砚抬眸看向她,额头上全是汗,嘴唇发白,“我不会告诉你的,不妨杀了我。”
林静姝揣着手,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疾行的马车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下一瞬又被人堵住,发出阵阵呜咽。
宋华安甩着马鞭,五脏六腑都快被颠了出来。她必须尽快逼迫宋清霜亮出底牌,这样才能逼她背后之人露面。
和京县外,战场依旧胶着。
西南水军极其擅长打游击战,甩不掉,打不死。
“将军,我们的箭矢不多了。”副将手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声音沙哑。
徐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血丝密布。
“他爹的,快来不及了,待会直接撕开东边的口子冲出去,不能回头,也不必再管伤员,明白了吗?”
徐晨嘶声吼着,结果下一秒,传令兵闯了进来。
“报——将军!东北方向!尘烟大起!似是有兵马!”
徐晨猛地站起身,冲到土垒边缘,极目远眺。
远处,一大片烟尘朝这边滚来,在昏黄的天空下猎猎作响。
是敌人,还是……
徐晨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随着烟尘的逼近,眼底也越发兴奋。
“全军听令!上马!反攻!”
叛军营中,王瑞灵自然也看到了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脸色突变。
她心里很清楚,逸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她。
“撤!快撤!”王瑞灵又惊又怒。
然而,已经晚了,不止东边,四面八方都来人了,虽然每处只有两三千,但合起来也有近两万兵马了。
宋华安根本没有给她调整部署的时间,数千骑兵在她的率领下冲向了叛军。
铁蹄轰鸣,锋刃划破空气尖啸。
“挡住她!给我挡住她!”王瑞灵骑着战马,嘶吼着指挥,但还是被冲散,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她打落马下。
宋华安拽住缰绳,马蹄从王瑞灵前胸堪堪移开,手中长剑抵在她的喉咙。
不远处,徐晨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收割着战场,刚到宋华安身边,就见她冷着脸,沉声开口,“施明鸢在哪里?”
“殿下……”王瑞灵撑着胳膊想要后退,却被宋华安割破了脖子。
“在哪?”
“我,我不知道,”王瑞灵抬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左肩插着箭,血流不止,“母亲只让我拖住徐晨,其余的什么都没告诉我。”
“王岚呢?”
“我,我不知道。”
宋华安剑尖又往前递了递,抵向了她的喉咙。
“母亲去了平阳郡!”眼瞅着自己就要死了,王瑞灵闭眼吼了出来,“母亲去了平阳郡,再多我就不知道了,殿下,饶命啊!”
徐晨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刚想说话,就被宋华安打断。
“徐将军去救驾吧!”
“您不去吗?”
宋华安没有回答,徐晨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带着人马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逸王有多少兵力?”
“我不知道,母亲没和我说过,但王家军全让我带过来了!”
宋华安收起剑,身旁的侍卫把王瑞灵绑在马上。
“不必留活口!”
那一天过后,和京县里的血腥味经久不散,即将腐烂的尸体或是被野兽拖走,或是被埋进地下。
宋清洛昼夜奔袭,终于在收到消息的第十天带兵赶到了京城,彼时恰好徐晨带着的援兵也赶到了,也恰好宋清霜狗急跳墙开始扔火药。
城门破了!
李烟在土垒上看得热血沸腾,“殿下,我们要上吗?”
宋清洛吐掉嘴里的草叶,“不急,这不还没打进皇宫呢吗?”
底下的叛军足足五万有余,徐晨带领的援军近五千,守城的士兵差不多两万,再加上三万禁军,应当还能打一段时间。
宋清洛看着底下炮火纷飞的战场,眉头越皱越紧,这压根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啊!
京城内,宋清怡早已换上轻甲,带着皇城司、巡防营转移百姓,听着耳边的哭喊,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禁军守着皇宫,城门拖不了太久。
殿门紧闭,隔绝不了宫外传来的厮杀与轰鸣,炭盆烧得通红,将殿内烘得暖热,却驱不散人心头的寒意。
昭武帝端坐在御案之后,面容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晦暗不明,手边还放着一柄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冽。
岑雅珺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面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平静,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尖缓慢拨动着。
宋桑容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神情焦躁,看着对面垂首坐立的宋桑文更是火大。
“陛下,还是没有找到万贵君的行踪。”
殿内落针可闻,顺和垂手侍立在昭武帝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只是额角的细汗不断渗出。
“尹玥呢?”
“尹侯女带兵守着东门,没有动作。”
听着奚青的汇报,岑雅珺捏着佛珠的手不断收紧,尹烨烁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的,悄无声息。
昭武帝右手覆上剑柄,不停摩擦着,“再找!”
“是。”
事到如今,万贵君绝不能落在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手中。
平阳郡,暗巷深处。
贺春带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堆放废弃木料旁,剑尖抵住藏在那里的乞丐颈侧,拿出一张画像。
“可曾见过上面的人?”
那几个乞丐缩着脑袋,惊恐地抬起头,又颤颤巍巍地摇头。
贺春眉头紧皱,“有人说你们常在祝安书坊周围活动,可曾遇见什么异常?”
那几个乞丐又是一阵摇头,贺春干净利索地捅穿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啊!!!”后面的乞丐被吓得不轻,其中一个更是跪在地上猛猛磕头,“大人,别杀我,我说,我全都说!十天前,有一伙人闯进书坊带走了一个人。”
“朝哪去了?”
乞丐伸手指明方向,贺春发出烟花,数百士兵从四面八方汇聚,往城外追去。
彼时,京城城门已然失守,江时川带着守军不断往后退,直至皇宫大门。
宋清洛骑马站到宋华安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方才的情况。
“皇姐,我们不进去吗?”
“没有圣旨,你进去不一定是救驾,也有可能是抗旨谋反。”
宋清洛挠了挠头,“那我们来这儿是?”
“确保谋反没意外,顺道把父亲偷出来。”
“哦!”宋清洛撇了撇嘴,抬眼就见宋华安盯着她身后瞧。
“她怎么在这?”
宋清洛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侧身凑近,“我担心她在北凛搞事情,索性就带过来了,说不定还能拿她当诱饵。”
宋华安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你在此地等着,不要放跑宋清霜,也别把人弄死了,我进去看看。”
“好嘞!皇姐小心啊!”说罢,又转身盯着谢思韵瞧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老实。
宋华安带兵进去后直奔皇宫东门,彼时尹玥正提着刀守城门。
咻咻咻——
数百发箭雨直奔叛军,宋华安瞬时接管了战场。
“姑姑!”
尹玥抹掉脸上的血迹,看着马背上的宋华安眼里满是笑意。
“姑姑,南门已经失守了,我先趁乱进去接父亲!”宋华安一边策马,一边喊着,不出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刀光剑影,宋华安不管不顾地往后宫冲。
“你说,安儿会不会出事啊!”
“贵君别担心了,殿下定会没事的。”
万贵君藏在冷宫灶台下的地洞里,握着竹心的手发颤。
五天前,一个小太监给她递了张密信,拿着安儿的玉佩说是要接他出宫,让他早做准备。
这些日子他是又惊又怕,直到昨天半夜,趁他如厕的时候,两个小太监悄悄把他藏进恭桶里,换了出来。
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此时此刻,万贵君一想起来就握紧拳头,蹙着眉直想吐。
“叛贼!”
“杀!”
又是一阵刀枪碰撞声,万贵君缩着脑袋,半分都不敢动。
不出片刻,外面的打杀声停了,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响动,万贵君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匕首。
“父亲!”
“安儿!”
天光大亮,万贵君看见宋华安那张鲜活的脸,当即落下泪来,“你怎么穿成这副样子?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可是哪里受伤了?”
被宋华安从地洞里抱出来之后,万贵君看着她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
“没事的,父亲,这不是我的血,这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穿叛军的衣服,好趁乱救你。”
“怎么能穿死人的衣服呢?太晦气了!”万贵君闻言,气得伸手打了一下,下一秒又担心自己打疼她,心疼地揉了揉。
“没事的,父亲,你先跟着她们出宫。”
“你不走吗?”
宋华安摇了摇头,“我得去找宋清霜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