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怨咒丝
城西，锦绣花园。
与其名字的繁华寓意相反，这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老旧小区。墙体斑驳，路灯昏暗，雨夜中更显破败阴森。警戒线将其中一栋楼的单元门口封锁，闪烁的红蓝警灯撕裂夜幕，成为此地唯一刺眼的亮色。
沈知白到的时候，雨势稍歇。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让她眉头微蹙的甜腻腐臭。
一个穿着警用雨衣、身形高挑利落的年轻女警立刻迎了上来，她目光锐利，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但在看到沈知白平静无波的脸庞时，那份审视中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沈研究员？我是林小夏。”她伸出带着湿气手套的手，与沈知白轻轻一握，触感冰凉而坚定。“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
“情况如何？”沈知白直接切入主题，目光越过她，投向那栋黑洞洞的楼门。在她的“通灵之眼”里，那楼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不断向外逸散着灰黑色的病气。
“死者张强，四十二岁，无业，独居。初步勘察是意外——酒后失足，从自家四楼阳台坠落。”林小夏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但有几个疑点。第一，死亡时间推断是昨天深夜，但最早发现异常的邻居说，今天白天还听到他家有激烈的争吵声。第二，阳台栏杆的断裂痕迹很怪，不像是向外冲撞的力道，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向内压垮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同事，在死者坠落的正下方地面，发现了这个。”
林小夏递过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几根缠绕在一起的丝线，颜色暗红，近乎黑色，在警灯照射下泛着一种油腻的光泽，看起来像是某种劣质的毛线或者工艺品纤维。
“像是普通的线头，对吧？”林小夏看着沈知白，“但技术科初步检查，无法确定材质。而且……碰过它的两个同事，都说感觉特别冷，心里发毛，其中一个现在还在车里休息。”
沈知白没有去接证物袋，只是隔着塑料看着那几根红线。在常人眼中普通的丝线，在她的视野里，却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表面附着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正丝丝缕缕地汲取着周围环境里的阴性能量。
怨咒丝。
一种低级的邪术媒介，通常需要以施咒者的血液混合特定药物浸泡，再缠绕于被诅咒之人的物品或身体部位上，能缓慢汇聚阴煞之气，放大佩戴者或接触者的负面情绪和厄运，最终招致横祸。
用来制造一场看似意外的死亡，再合适不过。
“死者的社会关系？”沈知白问，目光依旧锁定在那栋楼上。她能感觉到，怨气的源头，还在上面。
“比较复杂。”林小夏翻着笔记本，“嗜赌，欠了不少高利贷。邻居反映他脾气暴躁，最近常和一个陌生男人争吵，似乎也是为了钱的事。妻子早些年就跟人跑了，有个女儿在外地上学，联系不上。”
典型的容易被邪祟和厄运盯上的目标。心绪不宁，气场低迷，阳气衰弱。
“我要去现场看看。”沈知白说。
林小夏似乎有些犹豫，按规定，沈知白这种“民俗研究员”并没有直接勘察核心现场的权利。但她对上沈知白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我带你上去。现场已经初步处理过，但……味道不太好。”
四楼的房间门户大开，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空酒瓶和垃圾。
沈知白的目光扫过客厅，最后定格在阳台。阳台的推拉门歪斜地开着，一截断裂的栏杆突兀地缺失。
她走了过去，无视地上用粉笔画出的人形轮廓。蹲下身，指尖在断裂的栏杆茬口轻轻拂过。一股尖锐的阴冷煞气顺着指尖企图侵入，却被她体内浑厚的阳气瞬间化解。
不仅仅是坠楼的冲击。这断口上，残留着一丝与楼下“怨咒丝”同源，但更加凌厉、更加恶毒的气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大力强行掰断的。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边缘，向下望去。正是发现尸体和怨咒丝的位置。
“沈研究员，有什么发现吗？”林小夏跟在后面，紧张地问。她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情此景，加上同事的异常反应，让她心里也有些发毛。
沈知白没有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罗盘。罗盘材质非金非木，指针是某种黑色晶体。
她单手托着罗盘，口中默诵清心咒，一丝极细微的灵力注入其中。
嗡……
罗盘中心的黑色指针先是剧烈震颤，随即猛地定格，死死指向卧室的方向。
“卧室里有什么？”沈知白问。
“就是普通的卧室，很乱。”林小夏回忆道，“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布娃娃，有点脏。”
布娃娃？
沈知白转身走进卧室。果然，在堆满杂物的床头柜上，坐着一个穿着褪色红裙子的旧布娃娃。娃娃的笑容针线缝制，显得十分诡异，尤其是那双纽扣做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正“看”着进来的两人。
在沈知白的眼中，这个布娃娃周身缠绕着浓黑的怨气，几乎是整个房间阴煞之气的核心！数根肉眼看不见的、与楼下证物袋里同源的“怨咒丝”，正从娃娃体内伸出，如同蛛网般连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尤其是阳台的方向。
这不仅仅是诅咒媒介，更是一个微型的“聚阴阵眼”！
她走近几步，看得更清楚。娃娃的胸口，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符文。那符文，她认得。
是“幽冥会”最低级成员常用的标记——“饲鬼符”的变种！用于将简单的怨咒，转化成能够轻微驱动阴气、制造物理性破坏的邪术！
果然和他们有关！虽然只是外围的小角色手段，但确凿无误。
“这个娃娃，需要带走。”沈知白指着那个布娃娃，对林小夏说。
林小夏看着那个笑容诡异的娃娃，心里一阵不舒服，但还是点头：“好，我登记一下。”
就在这时，沈知白目光一凛，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
是公交车上的那个鸭舌帽！
虽然距离很远，光线昏暗，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与恶意的视线，和公交车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在跟着我？还是说，他本就与这件事有关？
“怎么了？”林小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没什么。”沈知白收回目光，心中警兆陡生。看来，她刚下山，就已经被某些存在盯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从包里取出一张黄色的“辟邪符”，看似随意地折了一下，塞进了布娃娃的身体内部。符箓触及娃娃的瞬间，娃娃周身那浓黑的怨气似乎被无形之力压制，微微收缩了一下。
这能暂时隔绝它对外界阴气的汲取，避免打草惊蛇。
“林警官，”沈知白转向林小夏，语气依旧平静，“这个案子，不是意外。死者是被人以邪术害死的。”
林小夏瞳孔微缩，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结论，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另外，通知你的同事，近期注意安全，尤其是接触过证物的人。如果感觉任何不适，比如心慌、噩梦、见到幻觉，立刻联系我。”
沈知白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空无一人的楼顶。
夜色更深了。
猎鬼的游戏，已经开始。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或许从一开始，就并非那么分明。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