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这些生物的情绪极不稳定，能量波动巨大得吓人！别刺激它们！】小玖的警告声在邱鱼脑海里尖叫，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邱鱼强行稳住心神，金色的竖瞳飞快地扫过围拢过来的身影。
这些……应该都是女性。
她们的身体已经超越了单纯的衰老，更像是在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时间里被风干、扭曲后的标本。皮肤是灰败的，如同放置了千年的古老羊皮卷，布满了深刻的裂纹，紧紧地绷在嶙峋的骨骼上。
眼窝深陷，只有几点残存的、疯狂的火星在黑暗中跳动。她们的关节在移动时发出“嘎吱”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声音，让人牙酸。
这是一个由绝望和时间共同雕琢出的恐怖画廊。
然而，邱鱼却从这极致的衰败中，捕捉到了一丝残存的、属于女性的痕迹。
或许是某一根手指上早已褪色却依旧存在的指环印记，又或许是那干枯发丝间依稀可见的、早已石化的花朵装饰。
他决定赌一把。
他想起了在末世前，芳姨曾经传授的人生智慧——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有一个通用的、百发百中的称呼。
于是，邱鱼清了清嗓子，将所有恐惧压在心底，挺直了优雅的猫身，用一种他自认为最诚恳、最清亮的语调，再次开口。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单音节。
“喵呜，喵喵，喵呜喵？”
（靓女们，你们好，请问这里是哪里？）
通过猫咪独特的声带转化，这句问候变得婉转动听，像是一串清脆的风铃在死寂的囚笼中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不再凝固，而是被风轻轻拨动了。
所有探向他的、枯枝般的手指都停在了半空中。
所有扭曲的面孔上，那疯狂的、贪婪的、无聊的表情，尽数被一种极致的错愕所取代。
靓……靓女？
它是在叫我们？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沉默都要深沉的死寂，持续了足足三秒。
紧接着，一个古怪的、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的“咯咯”声响起。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整个空间。
“轰——！”
难以想象的笑声，如同山洪暴发，火山喷涌，瞬间淹没了整个黑暗囚笼！
“哈哈哈哈……它叫我靓女！”一个魔女捂着自己满是褶皱的脸，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掉下几片干枯的皮屑。
“咯咯咯……我的天啊……我没听错吧？这个小东西……”另一个魔女笑得喘不过气，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她们的笑声千奇百怪，有的尖利刺耳，有的如同夜枭啼哭，有的则像是破旧风箱在拼命拉扯。
这些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名为“喜悦”的情绪，此刻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从她们枯萎的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整个空间都在这恐怖的笑浪中震动，悬浮的磷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连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盯着邱鱼的哈提斯，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盯着阵法中央那只黑猫。
她布满裂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扯，勾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
靓女？
这是哪里的造词？
不要紧，只要是和美丽挂钩的词语，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一百年？
一千年？
还是更久？
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久到镜子成了这个囚笼里最恶毒的刑具，久到她以为自己的名字只剩下“枯槁”与“疯狂”。
可今天，一只被她当成失败品召唤来的小猫，用最清澈的声音，赞扬了她们早已腐烂的美貌。
这声势浩大的狂笑差点把邱鱼掀个跟头，他努力稳住四肢，才没让自己狼狈地趴下。但他紧绷的身体却奇异地放松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那些曾让他汗毛倒竖的恶意正在飞速消退。
成为黑猫之后，他对情绪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就在刚才，这些“巨大存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新奇的、可以随意摆弄和毁掉的玩具。
但现在，那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消散了。
悬在空中的那架无形的天平，原本一边沉甸甸地压着“玩物”，另一边轻飘飘地悬着“未知”。
而此刻，随着这声“靓女们”，天平发出了“嘎吱”的声响，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另一侧倾斜。
“都安静！”
哈提斯的声音如同惊雷，强行压下了这场癫狂的笑宴。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将那不受控制的笑意重新压回胸腔。
她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到阵法边缘，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重新锁定邱鱼，只是其中的疯狂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审视。
“小猫咪，”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这里是时间尽头的囚笼。外界给它取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叫‘缚魔之塔’。”
缚魔之塔？
这个名字一出，小玖立刻在邱鱼的脑海里拉响了十万火急的警报。
【缚魔之塔！我想起来了！这是神族最爱吹嘘的功绩之一！传说里面关押着宇宙中最邪恶、最堕落的魔之一族！每年神族庆典，那些伪善的家伙都要绕着塔外搞什么‘圣光净化’仪式，一边歌颂自己的伟大，一边控诉塔里生灵的罪恶，简直是大型pUA现场！】
小玖飞快地调出数据库里的资料。
【但是……邱鱼你要小心！我的资料库里有一条被加密的备注信息，说‘时间尽头的囚笼’远不止缚魔之塔那么简单，它的本质可能和神族宣传的完全不一样！这里面的水很深！】
“你走神了，小猫咪。”哈提斯的声音将邱鱼从脑内的信息轰炸中拉了回来，“难道是我们的名声太大，吓到你了？”
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火红眼眸注视下，邱鱼感觉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连忙收敛心神，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只是在各位女士面前失礼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他顿了顿，迎着哈提斯和周围所有魔女好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邱鱼。”
“真名？”
哈提斯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身后的魔女们也瞬间停止了窃窃私语，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邱鱼身上。
【笨蛋！蠢货！白痴邱鱼！你疯了吗？！】小玖在邱鱼脑子里彻底炸了，【我跟你普及过多少次了！真名！真名是最高等级的权限密码！知道了你的真名，想弄死你的方法能绕地球三圈！你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了？！你是不是被她们的笑声把脑子笑坏了？！】
面对小玖的咆哮和魔女们的震惊，邱鱼反而更加平静了。
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清澈而坦然，直视着哈提斯的眼睛。
“嗯。家里的长辈告诉我，出门在外，要以诚待人。我想，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可以在真诚的基础上进行。”
这句话，既是说给哈提斯听的，也是在安抚脑海里快要疯掉的小玖。
他没有理会魔女们更加错愕的表情，而是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朋友们都叫我小鱼，希望各位靓女们以后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
哈提斯彻底呆住了。
她活了漫长到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见识过最狡猾的谎言，经历过最恶毒的背叛，也曾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
可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路数。
先用一句“靓女”轰开她们尘封亿万年的心防，再用最不设防的方式，递上自己的“真名”作为投名状，最后用一句“朋友”，将彼此的关系从“召唤者与召唤物”瞬间拉到了一个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亲密的层级。
这只猫……？
她看着那双纯粹的金色眼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狡诈，只有坦诚。
可正是这份坦诚，比任何精心设计的陷阱都更让她无法抗拒。
如果是熟悉地球文明，她们就会意识到自己现在是……
被钓了！
她，连同身后所有的姐妹，都被这只巴掌大的小黑猫，用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而易举地钓了起来。
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咬钩，连嘴被钩破了都觉得甜。
那架名为“关系”的天平，在“小鱼”这个称呼落下的瞬间，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玩物”的砝码被高高翘起，摔得粉碎。
“朋友”的砝码，沉甸甸地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