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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如同在刀尖上编织蛛网,细致,隐秘,且不容有失。

接下来的日子,林恩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这条“借道地底”的秘径开拓上。表面看来,他依旧是那个忙于领地庶务、伤势渐愈的领主,但只有他自己和苔丝知道,一场与时间、与潜在监视者的无声较量,正在灰岩村的地底深处悄然进行。

苔丝成为了整个计划的关键枢纽。她几乎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星核,并以此为媒介,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冰髓蠕虫群的深层沟通中。这种沟通并非言语,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本能引导。她就像一位极其耐心的牧羊人,不断向虫群传递着“东南方向有更纯净的寒能”的模糊意念,同时小心翼翼地抚平任何可能因集中掘进而产生的异常能量涟漪。

林恩则成了地底通道的常客。他几乎每天都会以“检查安全”或“规划通风”的名义下去一趟。每次,他都会在主干道与东南分支的接口处停留很久。那里已经被他暗中布置得像个临时据点,放置了一些应急物资。

他的耳朵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起初,那“沙沙”的掘进声微弱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但随着苔丝不懈的努力和林恩自身对冰之心共鸣感应的增强,那声音一天天变得清晰、有力。他能“听”出虫群的口器啃噬坚硬岩层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能感觉到前方岩层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明显。

更让他欣喜的是,那股来自镜湖方向的共鸣感也日益增强。它不再是一丝微弱的牵引,而是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厚重的岩层,一声声敲击在他的感知上。这无疑证实了方向的正确性,也说明湖底的冰之心碎片正在积极回应他的努力。

而且,据苔丝的反馈,冰髓蠕虫的积极性也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很多时候不需要她去引导也主动往镜湖方向挖掘,这应该是冰之心碎片也在发出呼召的作用。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不过风险也如影随形。

某天,当他正凝神感知时,通道内原本稳定的荧光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空气中那清凉的气息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林恩心头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他感觉到一股冰冷、淡漠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扫描,极其快速地掠过通道,当那股意念扫过自己的位置时,短暂停留了一瞬。

是那名冰裔战士!他果然在监控着领地内的能量流动!虽然这股扫描意念很快退去,并未发现更深层的异常——这主要得益于苔丝高超的引导,将虫群的掘进能量波动完美融入了地脉背景噪音中,但这无疑给林恩敲响了警钟。冰裔的感知远超他的想象,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他不敢再长时间停留,每次探查都更加谨慎,停留时间更短,并且会故意在主干道和其他分支通道也留下一些活动痕迹,以混淆视听。

另一方面,领地的生存压力也在持续。储存的食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虽然每次去镜湖盆地采集雪绒薯都能有所收获,但伴随着采集,与各种变异生物的小规模冲突几乎成了家常便饭。除了腐烂的巨熊,他们还遇到了能喷射麻痹粘液的“霜刺蜘蛛”、行动迅捷如鬼魅的“阴影猎豹”等等。每一次冲突都意味着可能减员,消耗宝贵的体力和武器。

反倒是诺拉常去的风蚀峡谷没什么危险,每次去都是收获满满,这可能跟那边没有水源有关。

石拳和阿佐格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虽然都是轻伤,但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能否安全归来。人们脸上的刚浮现不久的希望,又被疲惫和隐隐的不安所取代。林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领地彻底耗尽元气或被接踵而至的危险拖垮之前,完成镜湖底的行动,为北行霜语峰打开通道!

压力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提前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实地勘测,他要尽可能接近通道的尽头,亲自确认前方的情况,并选定最终破开岩壁的地点。

这天深夜,待冰窖内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连那名冰裔战士也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时,林恩悄悄唤醒苔丝。

“今晚,我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照看好‘小鸡’,同时尽全力安抚虫群,确保我下去期间,它们的掘进平稳,不要有任何剧烈的能量爆发。”林恩低声嘱咐,将一柄短匕和一颗用于照明的普通萤石塞进怀里。

苔丝紧张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大人,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林恩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如同幽灵般滑入了通道入口。

地下通道在夜晚显得更加幽深寂静。荧光粘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映照出通道扭曲蜿蜒的轮廓。林恩没有使用萤石,而是凭借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和敏锐的感知,悄无声息地快速穿行。他避开了一些矿奴们设置的简易支撑架和通风井接口,径直朝着东南分支而去。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那股来自镜湖的共鸣脉动也越发清晰强烈,甚至让他体内的冰核都随之微微震颤。虫群的“沙沙”声近在耳边,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岩壁。

终于,他来到了当前通道的尽头。这里比他上次来时又向前推进了十几米,但岩壁也变得异常坚硬,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黑色,虫群的挖掘痕迹在这里变得非常缓慢和艰难。然而,那股共鸣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林恩甚至能隐约“听”到岩壁后方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和一种空灵的回响——那是湖底水压和空腔特有的声音!

他强忍着激动,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集中全部精神感知。没错!岩壁后方应该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腔,或者是一条连接湖底的天然裂缝!距离成功,可能只有这最后几米,也是最坚硬的几米!

他仔细勘察着周围的岩层结构,寻找着最薄弱的点。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右侧一处岩层色泽稍浅、有明显天然裂纹的区域。这里,或许是突破的最佳地点。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规划着突破方案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不安情绪的意念波动,透过他与苔丝之间那微弱的精神联系传了过来!

是苔丝!她在示警!

林恩心中一凛,毫不犹豫,立刻如同狸猫般向后疾退,试图寻找藏身之处。然而,这条新挖掘的通道尽头异常狭窄,除了几处浅显的凹坑,根本无处可藏!而那股冰冷、淡漠的扫描意念,已经如同无形的触手,迅疾无比地探入了通道,并且精准地锁定了能量共鸣最活跃的尽头区域!

完了!林恩心头一沉。被堵在死胡同里,只要这股意念扫到他身上,他偷偷潜入并关注此地的行为就会彻底暴露!冰裔战士绝不会相信他深夜下来只是来“检查安全”!地下通道的秘密,以及他试图接近镜湖的意图,将瞬间大白于天下!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希望,都将毁于一旦!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壁,几乎能感觉到那股意念即将触及自己,绝望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同时他也暗暗苦笑,自己现在的躲藏行为无异于鸵鸟把脑袋埋入沙中,冰裔的意念扫描应该是能量层面的,无论自己藏在怎么逼仄的角落都无法逃开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通道后方传来!伴随着一声刻意压低的、带着些许娇嗔的呼唤:

“林恩领主?是你吗?你怎么藏在这么里面?”

是莉娜的声音!

林恩愕然转头,只见莉娜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脸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地出现在通道拐角。她似乎刚刚快步赶来,发丝有些凌乱。

更让林恩震惊的是,莉娜完全没有理会那即将临身的冰冷意念扫描,反而快步上前,在扫描意念触及林恩的前一刹那,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林恩整个人都僵住了。莉娜的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用带着颤抖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都约好在地下通道了,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方,我好害怕……”

与此同时,她仰起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急迫,不等林恩反应,竟然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直接印在了林恩因惊愕而微张的嘴唇上!

这一吻,生涩而短暂,却如同一道惊雷,劈散了通道内凝重的气氛,也彻底扰乱了那股冰冷的扫描意念!

林恩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和莉娜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他瞬间明白了莉娜的意图——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他制造一个合理的、足以解释他深夜独自出现在此地的“借口”:一场秘密的幽会。

香吻过后,借着喘息的机会,他连忙接戏:“我怕有人看到,还是往里走走比较隐蔽……”

“你是领主,怕什么怕,就算被人看到又能如何?”

“大家现在生活都这么艰难,在这种时候,看到我这个领主在跟你幽会,我怕打击大家的信心……”

那股冰冷的扫描意念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看到”了这意料之外的、充满凡俗情感的一幕。意念中似乎传来一丝极淡的、近乎不屑的波动,仿佛在嘲讽人类在这种境地下还有心思纠缠于儿女私情。随即,那股意念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似乎觉得继续窥探这种“无聊”的场景有失身份,也或许是因为这场景看似完美地解释了此处异常的能量波动。

扫描意念彻底消失了。

通道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看着依然紧抱着自己的莉娜,林恩眨了眨眼,低声说到:“警报解除”

莉娜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林恩,踉跄着后退两步,脸颊红得如同烧红的炭,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羞得无地自容,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刚才完全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现在危险解除,巨大的羞赧和尴尬几乎将她淹没。

林恩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羞不可抑的莉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感激、愧疚、尴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我……”莉娜声如蚊蚋,几乎要哭出来,“我刚才……被苔丝叫醒……苔丝很着急,告诉我你可能……我……我怕你被发现……”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上前,没有碰触莉娜,只是用异常温和而郑重地语气说道:“莉娜……谢谢你。你救了我,也救了整个计划。”

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或动作都可能让莉娜更加难堪。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我们得马上上去。”林恩低声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刚才的扫描虽然退了,但难保不会再来。此地不宜久留。”

莉娜用力点了点头,依旧不敢抬头看林恩,只是默默地转身,提着灯,快步走在前面。林恩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而迅速地沿着通道返回。

回到冰窖入口时,苔丝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安全归来,特别是看到莉娜通红的脸颊和林恩不自然的神色,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睛,乖巧地没有多问。

林恩对苔丝点了点头,示意危机解除,然后对莉娜低声道:“今晚的事……再次感谢。你先回去休息吧。”

莉娜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背影显得格外慌乱。

林恩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莉娜的机智和牺牲,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机会,但也让两人之间原本简单的关系,蒙上了一层复杂难言的色彩。

冰裔的警觉远超预期,这次侥幸过关,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运气。

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必须尽快行动,在冰裔的耐心耗尽之前,完成那场地底深处的豪赌。

地底微光已现,通往镜湖的秘径近乎贯通,但最后的这段路,注定将是步步惊心。

回到简陋的床铺,林恩毫无睡意。他望着冰窖顶部嶙峋的岩石,脑中飞速盘算着。破开岩壁的工具、如何尽量减少动静、中和污染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最坏的打算——如果被冰裔发现,该如何应对……

他知道,下一次他再进入那条通道,就将不再是勘测,而是真正的行动。一场关乎凛鸦领乃至更多人命运的豪赌,即将在那幽暗的地底,拉开帷幕。而他的筹码,是自己的生命,是星核的未来,是脚下这片冻土上所有挣扎求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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