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雾气缓缓裂开，露出下方一片血色水面。陈默的脚步停在边缘，风衣下摆垂落，被一股无形的湿气卷起。血水静止如凝胶，表面浮着一层微光，像是某种呼吸在深处起伏。
林小棠跪在石阶旁，右掌贴地，胎记似有特殊感应，每当有异常灵波出现便会灼烧刺痛，此刻边缘已渗出细密血珠。
她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掌心完全压入地面裂缝。一股震颤顺着指尖传上来，她咬住下唇，声音从齿缝挤出：“它们……还没走。”
苏明远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那枚铭牌，金属表面“0317”四字泛着冷光。他低头看着血水，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刚才的火焰烧尽了附着在警服上的记忆，但残留的节律仍在皮下跳动，像另一个人的心跳嵌进了他的身体。
陈默蹲下，将录音机从内袋取出，打开滤波模块。耳机接口插入后，他调出上一章警徽燃烧时记录的最后一段频率波形。
屏幕上，那条银色曲线仍在微微震颤，与血水表面的光纹形成同步脉动。
“频率还在共振。”他说，“记忆没有消散，只是换了载体。”
林小棠猛然抬头，右掌抬起，对准血面。一张面孔正从水中浮起，五官扭曲，眼眶深陷，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她胎记灼烧，皮肤下浮现出短暂的红痕——那是她童年溺亡妹妹临终前的表情残影。
“不是她。”林小棠低声说，“是模仿。”
陈默将滤波器调至窄频段，耳机中立刻传来杂音，夹杂着断续的报数声：“……三十七……三十八……”他迅速记录，同时将外接麦克风沉向血面。
血水突然翻涌，第二张脸浮现，轮廓清晰——苏明远瞳孔微缩，那是他记忆中父亲的轮廓，二十年前刑警队副队长。嘴唇微动，发出与报数完全相同的音节，但频率偏移了0.3赫兹。
“仿生体。”陈默摘下耳机，声音冷静，“执念在复制残魂的声波模式。”
林小棠深吸一口气，右掌再次按入血水。这一次，她主动释放感知，胎记如烧红的铁片烙进皮肤。血面震动，浮现出第三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皮肉，却散发出真实的灵波信号。
“这个是真的。”她声音发紧，“残魂……被困在血里。”
陈默立刻调整录音机参数，屏蔽掉所有非共振频率。屏幕上，七组独立波形逐渐分离，像七根悬在空中的线，彼此缠绕却不相交。
秦月的直播设备突然在背包里震动。林小棠回头，只见屏幕自动亮起，灰白画面中，无数面孔挤在一起，全是刚才血水中浮现的影像，正对着镜头无声呐喊。弹幕区自动刷新出一行字：“你们也看见了吗？”
“扩散了。”陈默站起身，将录音机连接便携扩音器，“不止我们，所有看过直播的人，镜子里都出现了这些脸。”
苏明远猛地抬头。他想起警服燃烧时，倒计时碎裂的瞬间，那声“别让他们重演”穿透了所有频率。现在，它正通过网络，渗入城市的每一个反光面。
陈默按下播放键，扩音器传出经胎记验证的“纯灵体”声波。音流扫过血面，浮起的面孔瞬间溃散，又在数秒后重组，但动作迟缓了半拍。
“有效。”林小棠喘息着说，“干扰让仿生体滞后了。”
苏明远蹲下，用铭牌边缘在地面划出一道深痕，沿着石阶边缘延伸。金属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他一边刻，一边低声念出刑警队编号：“0301……0302……”每念一个，地面就渗出一丝暗红液体，顺着刻痕流动，形成一道环形阻隔线。
血水开始退缩，但退得缓慢。水面下，更多面孔在翻滚，层层叠叠，像是被压在玻璃下的照片。陈默盯着最深处，那里有一团浓稠的暗影，正缓慢旋转。
“核心还没出来。”他说。
林小棠右掌突然剧痛，胎记裂开一道细口，血滴入血水。她没有退缩，反而将手掌完全浸入。
剧痛如电流贯穿全身，脑中闪现妹妹沉入池底的瞬间——水波晃动，手指伸向她，却抓不住。
她主动释放那段记忆。
血水中央的暗影猛地一震，所有面孔转向她。聚合体开始形成，七张残魂的脸在空中重叠，五官错位，发出高频哀鸣。录音机屏幕剧烈抖动，波形线几乎连成一片。
“现在！”林小棠咬牙喊。
苏明远一步跨前，将铭牌狠狠插入阻隔线交点。地面红痕骤然亮起，形成短暂屏障。陈默抓住时机，跃入血水中心。
血水如活物缠绕小腿，冰冷刺骨。他俯身，将录音机沉向最深处。金属外壳接触暗影的瞬间，所有声音消失。
一秒。
两秒。
录音机红灯亮起，开始完整捕获。
血水沸腾。
整片水面翻滚如岩浆，气泡破裂时发出低沉的爆鸣。地底传来石块摩擦的巨响，一根石柱破水而出，表面湿滑，布满刻痕——全是刑警队编号，从“0301”到“0328”，一个不落。
陈默站在沸腾的血水中，左手紧握录音机，右手撑住石柱边缘。石面冰冷，刻痕深处渗出暗红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林小棠踉跄着靠近血岸，右掌抬起，胎记仍在发烫。她望着石柱顶端，那里浮现出一张新的面孔——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却正对着她，缓缓张开嘴。
苏明远站在阻隔线外，铭牌插在脚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现它没有随动作移动，而是静静地仰着头，望向石柱。
陈默将录音机收回风衣内袋，金属外壳残留着血水的温度。他抬头，看见第一滴血从石柱顶端滑落，划过光滑的表面，像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