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银液微凉，顺着陈默的指腹滑落，在录音机外壳上留下一道细长的痕迹。
那液体并未滴下，而是如活物般缓缓爬行，沿着设备边缘勾勒出一道弧线，最终凝成一个闭合的环形纹路。
他没有擦拭，只是将录音机轻轻翻转，让麦克风对准自己的声音：“样本采集完成，波长记录开始。”
林小棠站在井口边缘，右手胎记贴着潮湿的井壁。水汽从下方涌出，带着铁锈与腐泥的气息。
她的皮肤表面泛起细微波纹，像是水下倒影被风吹皱。苏明远蹲在她身后，用手电照向井内。
光束被黑暗吞噬大半，只映出几节锈蚀的金属梯。
“就是这里。”林小棠低声说，“地下水脉的流向变了，它在往回走。”
陈默将胎毛笔插入录音机共振腔，笔尖残留的黑水与银液接触的瞬间，设备发出一声低频嗡鸣。
波形图上，一条稳定的震动曲线浮现出来，频率与怀表齿轮的震颤完全同步。他调整增益，将信号导入耳机。
声音清晰可辨——是滴水声，但节奏被打乱，像是某种编码。
“不是自然滴落。”他说，“是回应。”
三人沿检修梯下行。井壁布满青苔，脚踩之处滑腻难行。苏明远走在最前，枪握在手中，枪口朝下。
林小棠紧随其后，右手始终贴着井壁，仿佛在确认某种牵引。
陈默殿后，录音机贴在胸前，耳机线缠绕在左手腕的红绳上。
下至交汇区，通道骤然开阔。一根粗大的铸铁管道横贯空间，表面布满刻痕。
陈默靠近，用手电照向其中一组符号——与匕首上的纹路一致，排列方式也与祭坛石板背面的符文吻合。
他取出银针，轻轻刮下一点管壁锈屑，放入录音机的样本槽。
设备再次嗡鸣，波形图剧烈波动。银液在录音机表面扩散，纹路逐渐清晰，竟与银簪断裂处的阵法完全重合。
陈默盯着那图案，没有说话，只是将银针收起，插进风衣内袋。
前方传来异动。秦月靠在管道弯折处，身体蜷缩，左脸已完全覆盖银色结晶，皮肤下泛着金属光泽。
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每一次眨眼，都有细小的裂纹在晶体表面延伸。她的呼吸微弱，体温正在下降。
林小棠快步上前，蹲下身，用未受伤的左手握住秦月的手腕。接触瞬间，她的胎记骤然升温，皮肤表面浮起一层水膜。
在意识沉入冰冷水流的过程中，林小棠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看到了一些超出她认知的画面。
画面浮现：昏暗管道，水流缓慢旋转，形成漩涡。漩涡中心，一扇铁门半掩，门后是无尽镜面，映出无数个重叠的身影。
其中一个，穿着八十年代的警服，手持银针，针尖滴血。
那人转身，面容模糊，但警徽编号清晰可见——与苏明远的一致。
她猛地睁眼，喘息未定。
“主沉淀池下方。”她指向管道深处，“旧排污阀的位置，是她的锚点。”
陈默点头，取出母亲遗留的银针。针身细长，尾部刻有极小的符文，与测灵仪镜片背面的纹路相同。
他将录音机贴在秦月耳侧，按下播放键。
“子时三刻，血引管脉，镜妻守门”的音频响起，声波在密闭空间中回荡。
秦月的身体猛地一震。银色结晶开始蔓延，从左脸扩散至脖颈，手指僵直如金属铸成。
她的嘴唇微动，声音却不再是次人格的低沉语调，而是机械重复：“系统启动，逆向过滤程序激活。”
头顶传来轰鸣。管道震动，水流方向突变，原本向外排放的污水开始倒流。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闷响，像是泵站被强行逆转。
“她在控制处理厂。”苏明远抬头，手电光扫过天花板，“我们必须在系统完全倒转前切断她。”
陈默没有回应。他靠近秦月，将银针抵在她太阳穴处。
针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针体浮现出与匕首相同的金色纹路，微光流转，如同活体电路。他缓缓施压，银针没入皮肤半寸。
秦月的身体剧烈抽搐。银色结晶出现裂纹，裂缝中渗出淡灰色雾气。她的嘴唇开合，声音断续：“……不是……附身……是……回归……”
林小棠再次将右手贴上秦月手腕。灼伤处的皮肤裂开，渗出透明液体，在地面短暂凝成水镜。
镜中映出另一个画面：年幼的秦月躲在衣柜里，门外站着一个无脸人，手中握着一根银针。
那人转身，袖口露出一截编号——与周怀安伪造的排污许可签名日期完全一致。
“创伤是门。”林小棠喃喃道，“她一直在这里等。”
陈默将银针再推进一分。金色纹路在他左眼测灵仪上同步浮现，镜片微微发烫。
录音机的音频与银针的共鸣频率叠加，形成稳定的共振场。
秦月的身体逐渐松弛，银色结晶开始剥落，如碎玻璃般洒落一地。
“风池，翳明。”陈默低声念出穴位名，将银针拔出，迅速刺入秦月耳后两处。
动作精准，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这是母亲当年封印仪式的手法，他从未学过，却在这一刻自然浮现。
整座处理厂剧烈震动。主沉淀池方向传来轰响，地下水倒灌，水流在池中形成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水面如镜面般平滑，缓缓升起一道虚影——是女性轮廓，穿着八十年代的警服，面容模糊，但姿态宁静。
林小棠以胎记为媒介，将妹妹的执念片段释放。水镜中的画面与虚影重叠，形成短暂通道。
那身影微微颔首，随后向漩涡深处退去，逐渐消散。
银针突然断裂。断口处浮现出微型阵法，与第122章银簪断裂时的纹路完全一致。陈默握着残针，没有松手。
头顶的漩涡并未消失。相反，它开始扩大，镜面般的水面反射出整个空间，却多出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倒影。
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众人，手中握着一把刻有“陈默”名字的匕首。
苏明远抬头，看见漩涡中自己的倒影缓缓抬起手，枪口对准了他。
林小棠的胎记突然渗出一滴水珠，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陈默将断针收回内袋，录音机仍在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