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威一脚踩进实验室的门，鞋底还沾着湖边的湿泥。
他没脱外套，肩膀上那道被龙尾扫过的红痕隐隐发烫，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莉娅坐在实验桌前，眼镜压到鼻梁根，手里钢笔飞快划过稿纸，发出沙沙声。
桌上堆满了演算纸，角落里摆着半杯冷掉的咖啡，连杯沿的口红印都干了。
“你来了。”她头都没抬，“公式第三段卡住了，我需要你确认空间系数的推导逻辑。”
周佳威走到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冰镇药剂，轻轻推过去。
“提神的。”他说，“你说过，效率优先。”
莉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手指关节因为握笔太久微微泛白。
“你还知道效率？”她合上笔帽，语气有点冲，“外面直播炸成那样，你倒有空回来写公式？”
“那边闹完了。”他耸肩，“她要晒鳞，我管不着。”
“可你还是跟回来了。”她盯着他，“不是去吃巧克力豆？”
“朵朵说你这边通宵验模。”他翻开她的草稿本，“我不来，你得写到天亮。”
莉娅一愣，随即别开脸：“我没让你心疼。”
“我没心疼。”他低头扫了一眼数据，“我只是不想明天开会时，你因为睡死在讲台上被学生拍照传遍学院。”
她轻哼一声，重新拧开笔：“那你别光坐着。我要你手写一遍第四阶张量变换，不能用风系辅助计算——我要原始过程。”
“行。”他拿起笔，“但你得答应我，写完这一段就休息。”
“我说了算。”
“那你继续熬，明早芙兰来查房看见你这副样子，又要念你不懂保养。”
“她管得着吗？”
“她现在是你主治医师。”他笑，“还是你导师推荐的。”
莉娅咬牙，猛地翻页：“少废话，开始写。”
周佳威低头落笔。钢笔尖在纸上滑动，字迹工整清晰。
他每写一行，意识海中已用空间魔法构建出三维模型，瞬间完成推演。
那些复杂的符号在他脑子里自动归位，像拼图咔嗒合拢。
莉娅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平静，笔速稳定，眉头越皱越紧。
“你是不是早就推过了？”她突然问。
“没有。”他继续写，“我只是习惯性想快点。”
“你上次说‘习惯性’的时候，一天背完了十年级全部元素周期表。”
“那次是真背的。”
“骗鬼。”
她站起身，绕到他身后，俯身盯着他的稿纸。
发丝垂下来，擦过他耳侧。
周佳威没动。
她忽然伸手抽走他刚写完的一页：“第五行，这个变量替换不合理。你怎么解释？”
“边界条件重构。”他头也不回，“你在第二页设的初始值有冗余项，我做了剪枝处理。”
莉娅瞳孔一缩。
她快速翻回前面几页，对照数据，呼吸渐渐变重。
“你……看懂了我的算法漏洞？”
“不只是看懂。”他放下笔，“我还发现你漏算了空间褶皱对能量场的二次扰动。如果不修正，模型跑出来会偏移17.3%。”
她猛地拽过计算器狂按一通，脸色变了。
“不可能这么准……”
“要不要我列个新公式给你？”他转头看她，眼神认真，“或者你信不过我？”
“我信不过你太聪明。”她低声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佳威忽然起身，绕到她座位旁，把毛毯从椅背拿起来，抖开。
“先盖上。”他说，“你肩膀抖得像筛子。”
“我没冷。”
“你冷。”他直接把毯子披她肩上，顺手扶正她歪斜的眼镜，“手都在抖，还嘴硬。”
莉娅僵住，没推开他。
他坐回原位，继续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夜色浓重，魔能灯的光线越来越暗。
凌晨三点十七分。
莉娅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笔尖在纸上画出歪扭线条。
最后一行还没写完，她整个人往前趴下，额头抵在手臂上，呼吸变得均匀。
睡着了。
周佳威停下笔，看了她一会儿。
他抬起右手，指尖银光微闪。
一张空白稿纸凭空浮现，自动铺展在桌面。
接着，第二张、第三张……一页页演算纸无声生成，上面填满精确至小数点后四位的数据，笔迹完全模仿她的左手习惯，连墨水深浅都一致。
风系魔法悄然启动。
气流托起毛毯两端，轻轻往上拉，盖住她的脖子。
他靠回椅背，闭上眼。
晨光一点点透进窗棂，照在堆满公式的桌面上。
“啪！”
莉娅猛然惊醒，手肘打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但她顾不上。
她瞪着眼前那一摞已完成的演算稿，手指颤抖地翻动。
每一页都严丝合缝，逻辑闭环，甚至补全了她昨晚卡住的核心参数。
“你改了！”她猛地抬头，声音拔高，“你动了我的原始记录！”
话音未落，她冲上前一把揪住周佳威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两人距离近到鼻尖几乎相碰。她的眼镜滑下半寸，目光灼烫。
“这些推导不可能一晚上完成！”她质问，“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空间预演？还是偷接了学院主脑？说！”
周佳威睁开眼。
他没挣脱，也没退后。嘴角反而扬起一丝笑。
“我没改你一个字。”他说，“我只是帮你把漏写的补上了。”
“放屁！”她咬牙，“这种级别的建模，至少要三天！”
“那是对你来说。”他抬手，虚点空中。
一道金色符文缓缓浮现，旋转展开，正是她昨晚未能完成的空间波动方程原型。
“要不要看看真正的‘原始数据’？”他问。
莉娅怔住。
她松开手，踉跄后退半步，死死盯着那串漂浮的公式。
“这……这不是现有的魔法体系……”
“所以呢？”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就因为看不懂，就说我是作弊？”
“我不是……”她声音低了，“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多了。”他走近一步，“比如为什么我能一眼看出你算法的漏洞，比如为什么我的笔迹和你一样，比如——”
他顿了顿，指尖轻抬，将她滑落的眼镜推回原位。
“比如你现在心跳是每分钟108次。”
莉娅猛地后退，撞上桌子，演算稿哗啦散落一地。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他弯腰捡起一张纸，“你刚才抓我衣领的时候，脉搏跳得特别快。不是生气，是震惊。”
“我震惊你擅自干预研究！”
“你震惊的是——”他直视她，“你引以为傲的理性，在我面前根本守不住。”
空气凝固。
阳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
莉娅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周佳威把稿纸递还给她。
“你要证据，我给你。”他说，“你要真相，我也能给。但别再用‘辅助’这种词糊弄我。你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
她接过纸，手指捏得发白。
“我需要……什么？”
“一个能跟你并肩的人。”他轻声说，“而不是听话的学生。”
她抬头看他。
很久。
然后低声问：“……你到底藏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