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残雪凝霜藏杀机
雁门关的雪，终于停了。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覆满积雪的城墙上，折射出冷冽的银光。萧彻站在城楼之巅，玄色劲装早已换下昨日染血的战袍，只腰间悬着那柄随他征战十年的“裂穹”剑，剑鞘上雕刻的流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目光扫过城下，昨日激战留下的血渍已被新雪覆盖，唯有几处折断的云梯残骸半埋在雪地里，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将军，各营伤亡统计出来了。”赵副将快步走上城楼，双手捧着一份染了墨痕的竹简，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昨日一战，我军伤亡三百二十七人，其中阵亡八十七人；蛮族溃兵留下的尸骸清点完毕，共计一千二百余具，另有三十四人被俘。”
萧彻接过竹简，指尖拂过那些记录着伤亡数字的字迹，眉头微蹙。三百二十七人，对雁门关守军而言，已是近半年来最大的损失。他抬头望向蛮族撤退的方向，雪原尽头雾气弥漫，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蛮族首领是谁？被俘的人里，可有能开口的？”
“回将军，被俘的蛮族兵卒都是底层骑兵，只知首领姓巴图，人称‘黑狼’，据说此人早年曾在中原游历，熟悉咱们的战法。”赵副将顿了顿，又道，“至于开口……弟兄们审了一夜，那些人嘴硬得很，只字不肯透露后续动向。”
萧彻沉默片刻，将竹简递还给赵副将：“再审。用温水给他们擦洗，别冻着了——北境的冬天，最磨人的不是刀剑，是熬不住的冷。另外，阵亡将士的后事按最高规格办，家眷的抚恤银加倍，明日我亲自去灵堂祭拜。”
“是！”赵副将躬身应下，刚要转身，却见城楼下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苏雪提着一个药箱，正沿着石阶快步上来。她身上的月白色狐裘沾了些雪沫，鬓边发丝微乱，显然是刚从伤兵营赶来。
“萧彻。”苏雪走到萧彻身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用当归、红花熬制的药膏，你昨日厮杀时左臂被箭划伤，虽已包扎，但天冷容易留疤，记得每日涂抹。”
萧彻抬手摸了摸左臂的包扎处，那里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却早已感受不到疼痛——昨日激战正酣时，他甚至没察觉自己中了箭。他接过瓷瓶，指尖触到苏雪微凉的手背，不由蹙眉：“伤兵营的事忙完了？怎么不多歇会儿？”
“还有三个重伤的弟兄没脱离危险，我让徒弟盯着了。”苏雪摇摇头，目光落在萧彻脸上，见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心中不由一软，“你也一样，别总硬撑着。眼下蛮族刚退，雁门关暂时安全，你该回营睡两个时辰。”
萧彻刚要开口，却见远处雪原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眼神一凛，抬手搭在额前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朝着雁门关疾驰而来，约莫二十余人，身上穿着的竟是中原百姓的服饰。
“不对。”萧彻瞬间握紧腰间的剑柄，“北境村落的百姓，绝不会在这个时辰成群骑马赶来雁门关——赵副将，带五十人下去查看，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赵副将也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转身下楼调兵。苏雪站在萧彻身边，心中隐隐不安：“那些人……会不会是附近村落的百姓，遇到了什么急事？”
“可能性不大。”萧彻目光紧盯着那队骑兵，“你看他们的骑术——中原百姓骑马多是稳当慢行，可那队人骑马时身体前倾，双腿夹着马腹的姿势，分明是蛮族骑兵的习惯。还有，他们的马蹄印虽然刻意放慢了速度，却依旧带着冲锋时的间距，绝非寻常赶路。”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来到城楼下。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脸上留着络腮胡，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仰头朝着城楼上喊道：“城上的弟兄！我们是黑石村的村民，昨日蛮族撤退时，村里遭了余孽袭扰，还请萧将军开城门，让我们进城避难！”
城楼下的赵副将按住腰间佩刀，厉声问道：“黑石村的？我问你，黑石村的村正姓什么？去年冬天你们村用来储存冬草的地窖，在村子的东边还是西边？”
那为首的男子显然没料到会被追问这些细节，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地答道：“村正姓王！地窖在东边！昨日蛮族余孽突然冲进村子，杀了好几个弟兄，我们实在没办法，才连夜赶来雁门关！”
赵副将转头看向城楼上的萧彻，等待指示。萧彻眉头紧锁——黑石村的村正确实姓王，地窖也在东边，可他记得苏雪昨日说过，黑石村的巡逻队在蛮族撤退后，便加强了村落的警戒，怎么会突然遭袭？
“苏雪，你昨日离开黑石村时，王大叔说过村里的警戒安排吗？”萧彻低声问道。
苏雪仔细回想了片刻，点头道：“王大叔说，巡逻队分成了三班，昼夜不停在村外巡查，每隔一个时辰还要在村里敲锣报平安。若是真遭了袭扰，不可能没人来报信。”
萧彻眼中寒光一闪，朝着城楼下冷喝：“既然是黑石村的村民，那我再问你——苏姑娘昨日在村里教你们做的御寒汤，用的是哪三种药材？”
城楼下的男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骑兵见状，纷纷伸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的，竟是锋利的弯刀！
“动手！”赵副将一声令下，身边的五十名守军立刻举起弓箭，箭雨瞬间朝着那队骑兵射去。为首的男子反应极快，翻身从马背上跃起，手中弯刀一挥，挡开了射向他的箭矢，厉声喊道：“撤！”
可他们终究慢了一步。守军的箭雨密集如蝗，转眼间便有十几名骑兵中箭落马，剩下的几人骑着马转身就跑，却被早已绕到后方的守军截住去路。短短一刻钟，二十余名伪装成百姓的蛮族探子便全部被歼灭，无一生还。
赵副将走上前，俯身从为首男子的尸体上搜出一块黑色的狼形令牌，快步走上城楼递给萧彻：“将军，你看这个！”
萧彻接过令牌，指尖拂过令牌上雕刻的狼头，眼神凝重：“黑狼令牌。看来这些人，都是巴图的死士。”
“巴图？”苏雪闻言，心中一惊，“就是昨日率军来犯的蛮族首领？他派这些人来，是想趁机混入雁门关？”
“不止。”萧彻将令牌攥在手中，“他是想试探咱们的防备，顺便看看能不能制造混乱。若是咱们刚才开了城门，这些人进城后一旦发难，雁门关必定人心惶惶——巴图这招，够毒。”
苏雪想起刚才的惊险，不由心有余悸。她抬头看向萧彻，见他目光依旧紧盯着雪原尽头，连忙道：“既然巴图这么狡猾，咱们更要加强防备。我这就去通知各村落，让他们提高警惕，千万别再让蛮族的探子钻了空子。”
“好。”萧彻点头，又叮嘱道，“让巡逻队多带些御寒的衣物和伤药，路上小心。若是遇到蛮族探子，别硬拼，先派人回来报信。”
苏雪应了一声，转身提着药箱下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城楼转角，萧彻才转头对赵副将道：“你立刻带人去搜查雁门关内外，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蛮族探子。另外，传我命令，即日起雁门关实行宵禁，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必须出示路引，严加盘查。”
“是！”赵副将躬身退下，城楼之上只剩下萧彻一人。他望着远处茫茫雪原，手中的黑狼令牌冰冷刺骨，仿佛带着巴图的杀气。他知道，巴图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在离雁门关百里之外的蛮族营地中，一个帐篷里正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巴图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身材魁梧，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显得格外狰狞。他手中端着一个青铜酒碗，碗里的马奶酒还冒着热气，可他的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都是废物！”巴图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碗碎酒洒，溅得满地都是，“二十个死士，竟然连雁门关的城门都没靠近，还折损了一半人手！萧彻那小子，当真这么难对付？”
帐篷里的蛮族将领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说话。昨日一战，他们损失了一千二百余人，而雁门关守军伤亡不过三百多，这样的差距，让他们心中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
“首领，萧彻毕竟是北境战神，驻守雁门关十年，从未败过。咱们昨日强攻，本就吃亏。”一个年长的将领壮着胆子开口，“依我看，不如先撤回草原，等开春后再卷土重来——北境的冬天太冷，咱们的粮草和衣物都不够，再耗下去，弟兄们会冻饿而死的。”
“撤回草原？”巴图冷笑一声，眼神凶狠，“我巴图征战半生，还从未因为一个萧彻就退缩！再说，咱们这次南下，带的粮草只够支撑一个月，若是撤回草原，路上就得饿死一半人！”
他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望向雁门关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萧彻不是想让百姓跟他一条心吗？那我就先断了他的根基——传令下去，派两队骑兵，分别去黑石村和柳树湾，烧了他们的粮草和地窖，杀了那些敢跟咱们作对的村民！我要让萧彻知道，跟我巴图作对，下场就是家破人亡！”
“首领，不可！”那年长的将领连忙上前劝阻，“黑石村和柳树湾离雁门关太近，若是咱们去袭扰村落，萧彻必定会派兵救援，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怕是会吃亏！”
“吃亏？”巴图转头看向那将领，语气冰冷，“我就是要让萧彻派兵救援！他雁门关的守军本就不多，分兵去救村落，城防必定空虚，到时候咱们再趁机强攻雁门关，定能一举拿下！”
将领们闻言，纷纷眼前一亮。他们之前只想着正面攻城，却没想到还能用村落作为诱饵，引开雁门关的守军。
“首领英明！”众将领齐声喊道。
巴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重新坐回座椅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传令下去，今夜三更，第一队骑兵去黑石村，第二队去柳树湾，只烧粮草，不恋战，引萧彻的人出来后，立刻撤回营地。另外，让所有弟兄做好准备，明日清晨，咱们再次强攻雁门关！”
“是！”众将领躬身应下，纷纷转身离开帐篷，去传达命令。帐篷里只剩下巴图一人，他端着酒碗，望着雁门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萧彻，明日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雁门关，你的百姓，都毁在我手里！”
夜幕很快降临，雁门关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守军巡逻的脚步声在雪地里响起。萧彻在中军帐里查看完城防图，刚准备起身去伤兵营看看，却见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脸色惨白：“将军！不好了！黑石村和柳树湾方向，发现蛮族骑兵！看样子，是要去袭扰村落！”
萧彻心中一紧，猛地站起身：“多少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将军，两队骑兵，每队约五百人，半个时辰前在雪原上出现，正朝着两个村落疾驰！”斥候急声道。
萧彻快步走到帐门口，抬头望向夜空，只见黑石村和柳树湾方向的夜空，已隐隐泛起红光——那是火光！
“该死！”萧彻咬牙，巴图果然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道：“立刻去通知赵副将，让他带三百人去黑石村，李副将带三百人去柳树湾，务必保护好村民，守住粮草！另外，让周副将加强城防，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城门！”
“是！”亲兵连忙转身跑去传达命令。
萧彻刚要拔出腰间的“裂穹”剑，却见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雪提着药箱跑了进来，脸色焦急：“萧彻，我听说蛮族去袭扰黑石村和柳树湾了？你要亲自去吗？”
“我不能去。”萧彻摇头，眼中满是无奈，“巴图的目标是雁门关，我若是离开，城防必定空虚，他定会趁机强攻。只能让赵副将和李副将去救援。”
苏雪心中一沉，她知道萧彻说得对，可黑石村和柳树湾的村民还在等着救援，她实在放心不下：“那我去！我熟悉两个村落的地形，还能给受伤的村民和弟兄们治伤！”
“不行！”萧彻立刻否决，“蛮族骑兵凶猛，你去太危险！”
“危险也得去！”苏雪语气坚定，眼中满是恳求，“那些村民是因为相信咱们，才愿意跟咱们一起守北境，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蛮族欺负！萧彻，你放心，我不会跟蛮族硬拼，只是去救伤兵，等弟兄们把蛮族打退，我就立刻回来！”
萧彻看着苏雪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改变。他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萧”字的令牌，递给苏雪：“拿着这个，遇到咱们的弟兄，出示令牌他们就会配合你。另外，带上这个。”他又从帐内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短剑，剑鞘精致，剑身却锋利无比，“这把剑叫‘凝霜’，削铁如泥，你带在身边防身。”
苏雪接过令牌和短剑，心中暖意渐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萧彻点头，亲自送苏雪出帐，看着她骑上一匹快马，朝着黑石村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站在帐外，望着苏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满是担忧，却只能握紧手中的“裂穹”剑，守在雁门关——这里，是北境最后的防线，他绝不能失守。
苏雪骑着马，在雪地里疾驰。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可她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她知道，黑石村的村民此刻正面临着蛮族的屠刀，她必须尽快赶到。
不知跑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厮杀声和村民的惨叫声。苏雪心中一紧，快马加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很快，她便看到了黑石村的轮廓。村子里火光冲天，蛮族骑兵正在疯狂地砍杀村民，烧毁毡房。王大叔带着巡逻队的弟兄们奋力抵抗，可他们手中的武器只有长刀和锄头，根本不是蛮族骑兵的对手，已经有不少人倒在了血泊中。
“住手！”苏雪一声怒喝，从马背上跃起，手中“凝霜”剑出鞘，寒光一闪，朝着一个正在砍杀村民的蛮族骑兵刺去。那骑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剑刺穿了胸膛，倒在地上。
王大叔看到苏雪赶来，又惊又喜：“苏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我来帮你们！”苏雪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凝霜”剑，与蛮族骑兵厮杀。她虽然是女子，可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剑法，加上“凝霜”剑锋利无比，一时间竟无人能敌。
蛮族骑兵见突然来了一个厉害的女子，纷纷围了上来。苏雪毫不畏惧，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在骑兵之间穿梭，每一剑都能精准地刺向敌人的要害。可蛮族骑兵实在太多，她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一个骑兵的弯刀划伤，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赵副将带着三百名守军赶来了！
“弟兄们！杀！”赵副将一声令下，守军们骑着马，挥舞着长刀，朝着蛮族骑兵冲去。蛮族骑兵本就因为苏雪的出现而乱了阵脚，此刻见守军赶来，更是慌了神，纷纷转身想要逃跑。
“别让他们跑了！”赵副将厉声喊道，率军追击。苏雪也忍着手臂的疼痛，跟在后面，继续斩杀溃兵。
半个时辰后，蛮族骑兵终于被打退，留下了一百多具尸骸。黑石村的火光也被村民们扑灭，可村子里已是一片狼藉，不少毡房被烧毁，地上躺着村民和巡逻队弟兄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地。
苏雪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刺痛。她快步走到那些受伤的村民和弟兄身边，从药箱里取出伤药，开始为他们包扎伤口。
“苏姑娘，你的手臂也受伤了，先给自己治治吧。”王大叔看着苏雪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地说。
“我没事。”苏雪摇摇头，继续为伤员包扎，“先给大家治伤要紧。”
赵副将走到苏雪身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敬佩：“苏姑娘，多亏了你及时赶来，不然黑石村的损失会更大。对了，柳树湾那边，李副将已经赶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