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霜染边城岁月长
寒川关的秋来得静，晨起时城墙上已凝了层薄霜，玄铁石砖被染得泛白，像是覆了层碎雪。萧彻推开经略府书房的窗，风裹着关外草原的凉意涌进来，吹得案上的宣纸轻轻晃动——那是苏雪昨夜抄录的流民户籍，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麦穗，是她惯用的标记。
“在看什么？”苏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她穿着一身月白色寝衣，外罩了件浅粉色披风，发间还别着那支桃木梅花簪，是萧彻去年亲手做的。手里端着的铜壶冒着热气，刚煮好的姜枣茶香气漫满了屋子。
萧彻回头，伸手接过铜壶，给她倒了杯热茶：“在看今年的流民安置名册，老周叔说城西那片新垦的田地，明年就能种冬小麦了。”他指尖碰了碰宣纸上的麦穗，“你这标记画得越来越熟练，再过些日子，怕是比账房先生的字还好看。”
苏雪笑着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跟你学的啊，你教士兵练剑时那么有耐心，我抄名册自然也不能马虎。”她走到窗边，望向城外的方向，“今日霜降，狼王派人送了些北境的羊肉过来，说让我们尝尝鲜。正好阿瑶他们几个孩子说想吃羊肉汤，中午我们就在流民棚那边一起煮吧？”
“好。”萧彻点头，目光落在苏雪发间的梅花簪上。簪子的桃木经过一年的摩挲，已变得温润发亮，和她耳后垂落的碎发相映，竟比京城里那些金玉首饰更显动人。他抬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叶：“吃完羊肉汤，我们去看看城西的梅林。去年这个时候梅树刚栽下，如今该抽新枝了。”
苏雪眼中一亮，用力点头。自从去年麦收后，寒川关再无战事，北境的白狼部、赤豹部与关内互通有无，流民们也都有了安稳住处，她和萧彻终于有了些闲暇时光，能好好看看这座他们守护的城。
辰时刚过，萧彻提着狼王送来的羊肉，苏雪则带着阿瑶几个孩子，一起往城南的流民棚走去。路上的百姓看到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有的递来刚烤好的饼子，有的塞了把新鲜的青菜，不多时，苏雪手里的竹篮就满了。
“萧将军，苏经略！”老周叔正站在流民棚外的空地上劈柴，看到他们来，连忙放下斧头迎上来，“羊肉我已经让人洗干净了，灶火也生好了，就等你们来呢！”
阿瑶拉着苏雪的衣角，仰着小脸问道：“苏姐姐，今天的羊肉汤里能放萝卜吗？我昨天在田埂边看到萝卜已经长大了。”
“当然可以。”苏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和小石头去菜地里拔几根萝卜来，记得要选小一点的，大的还得再长些日子。”
孩子们欢呼着跑向菜地，萧彻则和老周叔一起，将羊肉切成大块，放进大铁锅里。苏雪在一旁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暖得像秋日的阳光。流民棚里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有的帮忙剥葱，有的帮忙洗姜，说说笑笑间，大铁锅里的羊肉渐渐煮开，香气顺着风飘出去，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萧将军，听说朝廷上个月又派了人来，想请您回京城当大将军？”一个曾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老兵问道，手里还拿着一块刚擦好的姜。
萧彻搅动着锅里的羊肉，摇头笑道：“我在寒川关待惯了，京城的繁华不适合我。再说，这里有你们，有苏雪，才是我的家。”
苏雪闻言，抬头看向萧彻，眼中满是笑意。她知道萧彻的心思，自从去年赵渊倒台后，朝廷曾三次召他回京任职，都被他以“寒川关需人镇守”为由拒绝了。对他而言，所谓的功名利禄，远不如这边城的烟火气来得珍贵。
中午时分，羊肉汤终于煮好。孩子们捧着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喝着汤，脸上满是满足。苏雪坐在萧彻身边，给他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多吃点，下午去看梅林，要走不少路呢。”
萧彻接过羊肉，也给苏雪夹了一筷子萝卜：“你也吃，这萝卜甜得很，比城里买的还好吃。”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羊肉汤，聊着家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安稳——这就是他当年离开京城，来到北境的初衷，不是为了成为人人敬仰的将军，而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太平，这样的温暖。
下午，萧彻和苏雪如约去了城西的梅林。去年栽下的梅树已长到一人多高，枝桠上虽还没有花苞，却已抽出不少新绿，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生机。苏雪走到一棵梅树前，伸手拂过枝头的新叶，笑着说道：“等明年冬天，这里就会开满梅花了，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煮茶赏梅，好不好？”
“好。”萧彻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不仅要煮茶赏梅，还要在这里建一间小木屋，等我们老了，就住在这里，每天看着梅花开，看着孩子们长大。”
苏雪靠在萧彻怀里，闭上眼，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和身边的微风。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来寒川关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如今却已是良田万顷，炊烟袅袅。她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离不开身边这个男人的守护，也离不开所有百姓的努力。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熟悉的呼喊声：“萧将军！苏经略！”
萧彻和苏雪回头，只见陈猛骑着马，朝着梅林的方向而来，脸上满是焦急。看到他们，陈猛连忙勒住马，翻身下马：“将军，经略，不好了！北境的青熊部突然叛乱，已经攻占了白狼部的三个帐篷，狼王派人来求援了！”
萧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青熊部的首领熊罴一直性格憨厚，去年还曾派人参加关内的麦收，怎么会突然叛乱？他连忙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吗？熊罴为什么要叛乱？”
“不清楚。”陈猛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这是狼王派人送来的信，上面说青熊部的士兵像是被人蛊惑了一样，见人就杀，还说要攻占寒川关，抢夺粮食。”
苏雪接过密信，快速看完，眉头也皱了起来：“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挑拨？赵渊虽然倒台了，但他的残余势力还在，会不会是他们在暗中搞鬼？”
萧彻点头，心中已有了猜测。他抬手握住苏雪的手，语气坚定：“你先回经略府，联系豹姬，让她派兵支援白狼部；我带五百轻骑，立刻去北境查看情况。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苏雪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用力点头，从袖中掏出那个装着艾草的香囊，系在萧彻的腰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在寒川关等你回来。”
萧彻点头，翻身上马，对陈猛说道：“通知士兵，即刻在北城门集合，准备出发！”
马蹄声响起，萧彻带着陈猛，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而去。苏雪站在梅林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心中满是担忧。她知道，北境的局势再次变得复杂，这场叛乱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但她也相信，萧彻一定会平安回来，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萧彻带着五百轻骑，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清晨抵达了白狼部的驻地。此时的白狼部已是一片狼藉，帐篷被烧毁了不少，地上散落着兵器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狼王正带领着残余的士兵，在驻地外围抵抗青熊部的进攻，身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却依旧死死地握着弯刀，不肯后退。
“狼王！我们来了！”萧彻大喊一声，手中的断云剑出鞘，朝着青熊部的士兵冲去。
狼王看到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大喊道：“萧将军，快帮帮我们！青熊部的人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听劝！”
萧彻没有说话，手中的断云剑如一道闪电，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青熊部士兵刺去。那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剑刺穿胸膛，倒在地上。五百轻骑紧随其后，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冲进青熊部的阵中，很快就扭转了战局。
青熊部的士兵虽然凶悍，却抵挡不住萧彻和五百轻骑的进攻，渐渐开始后退。萧彻抓住机会，朝着青熊部的阵中望去，只见熊罴正站在一个高台上，脸色狰狞，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不停地大喊着：“杀！攻占寒川关！抢夺粮食！”
“不对劲。”萧彻心中一动，熊罴的样子不像是自愿叛乱，倒像是中了某种迷药。他朝着陈猛使了个眼色，陈猛会意，带领一部分士兵牵制住青熊部的士兵，萧彻则趁机朝着高台上的熊罴冲去。
“熊罴，醒醒！你看看我是谁！”萧彻大喊着，手中的断云剑在熊罴面前停下，没有伤到他。
熊罴听到萧彻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震，眼神有了一丝清明，但很快又变得空洞，举起手中的战斧，朝着萧彻劈来：“你是谁？别拦着我！我要攻占寒川关！”
萧彻侧身避开，心中更加确定熊罴是中了迷药。他想起苏雪曾说过，北境有一种叫“迷心草”的植物，将其制成粉末，让人吸入后，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听从他人的命令。难道是有人用迷心草控制了熊罴和青熊部的士兵？
“陈猛，找机会拿下熊罴，别伤了他！”萧彻大喊道。
陈猛点头，带领几个身手矫健的士兵，朝着高台上的熊罴冲去。熊罴虽然神志不清，但武功依旧凶悍，几个士兵一时难以靠近。萧彻抓住机会，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苏雪给他准备的醒神药——这是苏雪去年从一位老郎中那里学来的配方，专门用来应对各种迷药。他将瓷瓶打开，朝着熊罴的方向扔去，醒神药的气味很快弥漫开来。
熊罴闻到醒神药的气味，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战斧掉在地上，他抱着头，痛苦地大喊着：“头好疼……我这是在干什么……”
萧彻趁机冲上前，将熊罴按住。随着时间的推移，醒神药的效果越来越明显，熊罴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不再挣扎。
“熊罴，你终于醒了！”萧彻松了口气，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要带领青熊部叛乱？”
熊罴揉了揉发胀的头，脸上满是愧疚：“我……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三天前，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来找我，给了我一些粉末，说只要让士兵们吸入，就能让他们变得更勇敢。我一时糊涂，就相信了他，结果……结果士兵们吸入粉末后，就变得神志不清，开始攻击白狼部……萧将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白狼部的兄弟！”
“黑色长衫的人？”萧彻眉头皱得更紧，“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熊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他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看不到样子，但是我注意到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而且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咙受过伤。”
萧彻心中一沉，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声音沙哑——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赵渊的亲信，疤脸的弟弟，疤眼。去年疤脸被他杀死后，疤眼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在暗中挑拨北境部落的关系，想再次挑起战火。
“狼王，”萧彻转身看向狼王，“现在青熊部的士兵已经恢复清明，你先带领白狼部的人清理战场，安抚受伤的士兵。我带着熊罴和一部分士兵，去追查疤眼的下落，绝不能让他再继续作恶。”
狼王点头：“萧将军放心，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一定要小心，疤眼此人诡计多端，恐怕会设下埋伏。”
萧彻点头，带着熊罴和两百轻骑，朝着疤眼逃跑的方向追去。熊罴一路上都在自责，不停地向萧彻道歉，萧彻安慰道：“你也是被人蛊惑，并非有意为之。只要我们能抓住疤眼，平息这场风波，就不算晚。”
追了大约半个时辰，萧彻他们来到了一片密林。密林里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地上还留着疤眼逃跑的痕迹。萧彻勒住马，示意士兵们放慢速度，小心前进。
“将军，前面好像有动静。”一个斥候压低声音说道，手指指向密林深处。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深处隐约有一道黑影在晃动，正是疤眼。他心中一喜，连忙带领士兵追了上去。
疤眼看到萧彻他们追来，心中大惊，加快速度朝着密林深处跑去。萧彻紧追不舍，手中的断云剑已经出鞘，随时准备战斗。
就在这时，疤眼突然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朝着萧彻射去。萧彻反应极快，挥剑将暗器打落，却没想到疤眼这是声东击西，他趁萧彻躲避暗器的间隙，朝着熊罴冲去，手中的短刀直指熊罴的胸口。
“小心！”萧彻大喊一声，想要冲过去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从密林里冲了出来，手中的长鞭一挥，缠住了疤眼的手腕，将他的短刀打落在地上。
“豹姬！”萧彻惊喜地喊道。
豹姬转身，对着萧彻点了点头，手中的长鞭再次一挥，朝着疤眼的身上抽去。疤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逃跑，却被萧彻和熊罴按住，动弹不得。
“疤眼，你跑不了了！”萧彻冷笑一声，“赵渊已经倒台，你还想继续作恶，挑拨北境部落的关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疤眼被按在地上，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萧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也还会有人来对付你，寒川关迟早会落入我们手中！”
萧彻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下令道：“把他绑起来，带回寒川关，交给苏经略处置。”
士兵们将疤眼绑起来，萧彻走到豹姬身边，拱手说道：“多谢豹姬首领出手相助，否则今日我们恐怕很难抓住疤眼。”
豹姬收起长鞭，笑着说道：“萧将军客气了。青熊部叛乱，我们赤豹部也不能坐视不管。再说，我也想亲手为我丈夫报仇，疤眼是赵渊的亲信，杀了他，也算是为我丈夫报了一部分仇。”
萧彻点头，心中对豹姬多了几分敬佩。他知道豹姬的丈夫当年是被赵渊暗中支持的黑煞所杀，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为丈夫报仇的念头。
“我们先回白狼部，和狼王汇合，然后一起回寒川关。”萧彻说道。
豹姬和熊罴点头，跟着萧彻一起，朝着白狼部的方向走去。密林里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回到白狼部后，萧彻和狼王、豹姬、熊罴一起，商量了后续的事宜。狼王表示，会尽快修复被烧毁的帐篷，安抚受伤的士兵，不会因为这次的叛乱而影响白狼部和青熊部的关系；熊罴则承诺，会赔偿白狼部的损失，带领青熊部的士兵协助白狼部重建驻地；豹姬也表示，赤豹部会随时支援白狼部和青熊部，共同维护北境的和平。
商议结束后，萧彻带着疤眼和两百轻骑，踏上了回寒川关的路程。一路上，他归心似箭，他知道苏雪一定还在寒川关等着他，担心着他的安危。
寒川关的城门下，苏雪正焦急地等待着。自从萧彻离开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每天都要到城门下等好几趟。当她看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
“萧彻！”苏雪朝着萧彻跑去，扑进他的怀里，“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受伤？疤眼抓到了吗？”
萧彻紧紧地抱着苏雪，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心中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没事，你放心。疤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北境的叛乱也已经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