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林万骁带着秦致远和一名司机，悄然离开了市委大院，车辆驶向草甸县西山乡。
两年过去，通往西山乡的公路已经拓宽硬化，沿途的村庄白墙黛瓦，比起当年的破败，多了几分整洁与生气。但越靠近西山乡，山势愈发陡峭，大片的高山草甸映入眼帘，在初冬的微风中泛着枯黄。
县委书记麻彦辰和西山乡乡长书记早已在乡界处等候，看到林万骁轻车简从，既感亲切又有些紧张。
“林书记，欢迎您来检查工作！”麻彦辰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林万骁的手。虽然，作为苗岭小组的一员，他是有机会经常和林万骁在一起的，但关系好是一回事，该有的礼节是万万不能少的。
“彦辰，不用搞这些虚的，我就是来看看乡亲们，看看咱们当初定下的路子，走得怎么样了。”林万骁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山峦和散落的村寨。
没有去乡政府，车队直接开往最早发展高山畜牧和特色种植的嘎娃村。村里的泥巴路变成了干净的水泥路，不少人家翻新了房屋，屋顶上架起了太阳能热水器。几个村民认出了林万骁，惊喜地围了上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打着招呼。
“林书记，您可回来了！”
“书记，去家里坐坐吧！”
林万骁笑着与村民们握手，走进路边一户人家。院子里，以前乱跑的土鸡被圈养起来，旁边棚子里挂着不少风干的火腿和腊肉。户主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咧着嘴笑：“林书记，托政策的福，养了新品种的牛羊，乡里联系了公司来收，价格稳当！这火腿就是自家做的，也能卖钱哩！”
林万骁仔细询问了养殖成本、销售渠道、收入情况。汉子一一回答，脸上洋溢着朴实的满足。
麻彦辰在一旁介绍：“林书记，我们按照您当年定下的‘高山畜牧+特色种植+乡村旅游’路子，引进了两家农业龙头企业，搞订单养殖，注册了‘西山火腿’、‘高山苦荞’的地标品牌。去年全乡人均收入比三年前翻了一番还多，大部分贫困户都脱了贫。”
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
林万骁点点头，却没有停留在表面的成绩上。他走出院子，信步向村后山坡走去。麻彦辰等人连忙跟上。
山坡上，成片的圈舍里牛羊成群，规模确实比当年大了很多。但林万骁注意到，草场的恢复似乎跟不上牲畜的增长，有些地方出现了明显的退化。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
“牲畜数量增加是好事，但草场承载能力跟得上吗？饲草料成本怎么样？疫病防治体系健全了吗？”林万骁一连串的问题抛向麻彦辰。
麻彦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如实汇报：“书记，您看得准。规模上来后，草场压力确实大了，我们正在推广人工种草和轮牧。饲草料成本占了大头，尤其是冬天。疫病防治……主要还是靠乡里兽医站和公司技术员，覆盖面还有限。”
林万骁眉头微蹙，这和他预想的一样，产业有了雏形，但根基还不牢固，抗风险能力弱。
接着，他们又去看了一片新建的民宿区。几栋颇具民族特色的木楼坐落在山腰，视野开阔。但时值淡季，游客寥寥，显得有些冷清。
民宿老板是位返乡创业的年轻人，他坦言：“书记，我们这儿风景是好，但旅游季节太短，夏天一过就没什么人了。配套也跟不上，留不住客。投了这么多钱，心里也慌。”
林万骁站在观景台上，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和寂静的山谷。乡村旅游看起来光鲜，但同质化严重，缺乏核心吸引力和完善的产业链，难以形成持续效益。
中午，林万骁坚持在乡政府食堂和干部们一起吃工作餐。饭桌上，气氛不那么拘谨了。
“彦辰，还有在座的各位，”林万骁放下筷子，语气凝重，“成绩不小，我看在眼里，替乡亲们高兴。但是，问题也不少，而且都是关乎长远发展的关键问题。”
他掰着手指头说：“第一，畜牧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不能光追求数量，要把生态保护、草场承载、饲料本地化、疫病防控体系这些都考虑进去，这才是百年大计。”
“第二，产业的抗风险能力。现在主要靠两家公司订单，万一市场波动，公司出了问题，乡亲们怎么办？要想办法拓展更多销售渠道，发展深加工，提升产品附加值。”
“第三，旅游业的痛点。季节性强，配套不足，体验单一。能不能挖掘一下本地独特的民族文化、红色资源？开发一些四季皆宜的体验项目？把‘路过游’变成‘度假游’？”
他看向麻彦辰和在场的乡村干部：“我们不能满足于脱贫，要想着致富，想着乡村振兴。这条路还很长，需要更精细的规划，更扎实的举措。”
麻彦辰等人认真记录着，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这样，”林万骁思考片刻，做出指示，“彦辰，你牵头，立即着手做三件事：一、聘请省里的畜牧和生态专家，对全乡草场进行一次全面评估，制定科学的载畜量和轮牧方案，同时研究本地饲料种植的可能性。二、商务局配合，主动对接更多电商平台和线下商超，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火腿、苦荞这些产品要设法打入更广阔的市场。三、文旅局介入，帮助西山乡深度挖掘文旅资源，策划一批有吸引力的项目，完善配套设施。钱的问题，市里可以给予一定的项目资金支持。”
“是！林书记！我们马上落实！”麻彦辰立刻领命，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方向也更清晰了。
离开西山乡时，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枯黄的草甸上，勾勒出山峦起伏的轮廓。与来时相比，林万骁的心情少了几分欣慰，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乡村振兴绝非一蹴而就，初步成效固然可喜，但如何实现产业健康、持续的发展，防止返贫，迈向共同富裕，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他对秦致远说：“记录。乡村振兴，产业发展是核心，但必须注重可持续性和抗风险能力。下一步，要推动全市类似的乡村产业进行摸底和提升，不能只满足于‘有’，要追求‘优’和‘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