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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种渗进骨缝、钻进骨髓的寒冷,比青石城冬日最刺骨的寒风还要酷烈百倍。

不是天气。

是人心。

凌尘蜷缩在柴房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草屑里,单薄破烂的麻布衣裹不住瘦削的身躯,更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寒意。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右腿膝盖处一阵钻心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牙齿几乎要咬碎。那被生生剜去、如今只裹着脏污布条的膝盖骨位置,仿佛还在汩汩冒着无形的寒气,提醒着他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日子。

那一天,也是这般喧闹。凌家大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只是庆祝的不是他的生辰,而是剥离他灵骨,移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兄凌傲天的“盛事”。家族长老们冷漠的脸,宾客们虚伪的恭贺,凌傲天站在高台上,沐浴着阳光和艳羡目光时投来的、如同看一只蝼蚁的轻蔑眼神……还有那刺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

“……废物就是废物,连根骨头都保不住,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听说没?今天李家的管事又把他从后门踹出来了,嫌他挡道儿,啧啧,那叫一个狼狈……”

“嘿,他那死鬼娘留下的破书,叫什么《龟息诀》的,被凌管家直接扔进柴房了,跟一堆烂草烂木头放一起,哈哈哈,真是绝配!”

“嘘!小声点!怎么说他也姓凌……”

“姓凌?呸!一个被抽了灵骨、废了腿的残废,连凌家看门狗都不如!狗还能叫两声呢,他?呵,除了爬,还会什么?”

柴房外,几个粗使下仆肆无忌惮的哄笑声穿透薄薄的木板门,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凌尘的耳朵,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无法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和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冰冷恨意。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到膝盖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刺耳的嘲笑隔绝在外。可那些声音,那些鄙夷的嘴脸,却愈发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凌傲天!凌家!那些曾经仰望他、如今却肆意践踏他的人!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口翻腾的血气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吐,不能在这里吐。吐出来,只会引来更大的嘲笑和更深的鄙夷。他需要力量,需要哪怕一丝一毫能改变这一切的力量!可他有什么?一具被抽去灵骨的残破躯体,一条彻底废掉的腿,还有一个……被所有人当成垃圾的母亲遗物。

凌尘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柴房最阴暗的角落。那里,一堆杂乱的枯枝败叶和废弃杂物下,隐约露出一个破旧的灰布包裹的一角。

《龟息诀》。

母亲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塞进他怀里的东西。浑浊的眼里满是不甘和难以言喻的悲伤,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吐出几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字:“……活下去…尘儿…活下去…这书…收好……”

可这书,在凌家所有人眼中,甚至在他自己一度绝望的心里,都只是一个无用的象征,一个废人母亲的遗物,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龟息?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忍耐?这世道,忍耐只能换来更深的践踏!它被凌管家轻蔑地丢在这里,蒙尘,与朽木腐草为伍,如同他凌尘的命运。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酝酿着一场压抑已久的暴雨。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湿冷的潮气,从柴房破败窗户的缝隙里呜呜地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草屑和灰尘,带来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凌尘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饥饿和干渴像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胃和喉咙。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一点吃的,或者水。否则,不等仇人动手,他可能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像一只无人理会的臭虫。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地,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拖动那毫无知觉、如同沉重石柱般的右腿,挪向柴房那扇低矮破旧的木门。

每一次拖动,膝盖处剜骨的旧伤就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混合着泥土和草屑的污垢,黏腻地贴在身上。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嗬嗬声,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凛冽的风,如同鞭子般狠狠抽打在他脸上、身上。外面,已是滂沱大雨。

青石城那用粗糙石板铺就的街道,平日里就坑洼不平,此刻在瓢泼大雨的冲刷下,更是泥泞不堪,汇聚成一条条浑浊的溪流。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几乎瞬间冻结了他本就稀薄的热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咬紧牙关,用尚有一丝力气的左腿勉强蹬地,双手深深抠进冰冷的泥浆里,拖动着沉重的身体,一寸一寸,艰难地向前爬行。泥水混着冰冷的雨水,糊满了他的脸,呛进他的口鼻。右腿膝盖在泥泞中拖行,每一次摩擦都像是钝刀子割肉,伤口被泥水浸泡,更是传来一种麻木又尖锐的剧痛。

街边低矮的屋檐下,零星站着几个躲雨的人。目光投射过来,像看一个奇异的、肮脏的怪物。惊愕,鄙夷,厌恶,冷漠……种种情绪混杂在那些视线里,比雨水更冷。

“咦?那不是凌家那个……”

“嘘!快看,他在爬!跟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似的!”

“啧啧,真晦气!离远点,别沾了霉运!”

“抽了骨还断了腿,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议论清晰地传来,刀子般刮着他的耳膜。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人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嫌恶表情,仿佛他是什么传染瘟疫的脏东西。

凌尘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身下冰冷的泥泞里。屈辱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几乎要将那点支撑他爬行的力气也焚烧殆尽。但他没有停下,只是死死咬着牙,指甲在湿滑的石板上抠挖,留下几道浅浅的、混着血丝的泥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这念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柱,支撑着他在这冰冷泥泞的地狱里,一寸寸挪动。

就在他几乎要被屈辱和剧痛彻底淹没时,一道小小的阴影,怯生生地挡在了他爬行的路径前方。

凌尘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僵硬地顿住。他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睛,视线模糊不清。透过迷蒙的水帘,他看到了一双小小的、沾着泥点的绣花鞋,再往上,是一角洗得发白、打着细密补丁的粗布裙摆。

他顺着裙摆,用尽力气抬起头。

雨幕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蹲了下来。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努力地、有些笨拙地向他倾斜过来,试图为他遮挡一点这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伞面很旧,甚至有几处破洞,雨水顺着破洞滴落,但终究是挡住了一小片天空的倾泻。

伞下,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大概八九岁的年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被雨水打湿,一绺绺贴在额角。唯独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里面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关切。

小女孩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弱蚊蚋,几乎被雨声淹没:“你…你饿吗?”

不等凌尘有任何反应,甚至不等他看清那小女孩完整的模样,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拽住了小女孩的胳膊,粗暴地将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泥水里。

“死丫头!作死啊!”一个尖利刻薄的中年女声炸响,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怒气,“谁让你靠近这晦气东西的?滚回来!脏死了!碰了他,回头染上病怎么办?还不快滚回家去!”

小女孩被那妇人(显然是她的母亲)死死拽着胳膊,踉跄着后退,手里的破油纸伞也掉落在泥水里。她仓皇地回头看了凌尘一眼,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下来,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还有一丝未及收回的、被打断的善意。

妇人还在骂骂咧咧,声音尖利刺耳,在哗哗的雨声中格外清晰:“……一个被抽了骨头的废人!凌家都不要的垃圾!你还敢往前凑?想死啊!赶紧给我滚回去刷锅!”

小女孩被强行拖走,消失在雨幕和低矮的屋檐下。只有那充满惊恐和委屈的啜泣声,似乎还隐隐约约飘荡在冰冷的空气里。

凌尘僵硬地趴在原地,冰冷的雨水肆意冲刷着他,泥浆糊满了他的脸。他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看着那柄孤零零躺在泥水里的破油纸伞。刚才那双清澈的、带着关切的眼睛,和此刻妇人的唾骂、周围那些冷漠鄙夷的目光,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不是因为身体的痛,不是因为饥饿干渴,而是因为这世道彻骨的寒冷。连一点点微弱的善意,都如此脆弱,如此不容于世。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最终,他猛地低下头,将脸狠狠埋进冰冷的泥浆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冰凉的泥水呛入口鼻,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

“汪!呜…汪汪!”

几声带着明显畏惧和退缩的犬吠在不远处响起,充满了警告和不安。

凌尘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艰难地、一点点再次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条常在附近觅食的、瘦骨嶙峋的流浪黄狗,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不安地刨动着前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那黄狗夹着尾巴,身体微微后倾,一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它的目光,充满了动物本能的畏惧,死死地盯着……凌尘的身体!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右腿膝盖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古老、凶戾、仿佛源自洪荒的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他膝盖那处剜骨的伤口深处,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这股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那条对危险感知极其敏锐的流浪狗,感到了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

凌尘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这是……什么?

三年前,他被强行剥离灵骨,在极度的痛苦和虚弱中,被家族那些冷漠的“治疗师”随意塞入了一颗据说能“稳固伤处、聊胜于无”的低阶妖兽晶核,作为填充物!那只是一颗最普通、最劣质的土狼晶核!除了带来持续不断的隐痛和排斥感,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可现在……这颗沉寂了三年、被他视为另一个折磨来源的劣质晶核,怎么会散发出如此……如此令人心悸的气息?这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苍茫,仿佛沉睡万古的凶兽,在某个临界点,被外界的极致屈辱和绝望所刺激,泄露了一丝苏醒前的梦呓!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感知膝盖内部那异样的来源,可念头刚起,一股远比平时剧烈百倍、如同烈火焚烧又似万针攒刺的剧痛,猛地从膝盖深处爆发开来!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终于冲破喉咙,凌尘眼前彻底一黑,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失去了意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失去知觉的身体。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凌尘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冷包裹着他,深入骨髓,连思维都仿佛被冻僵。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眼前是熟悉的、柴房那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的朽木房顶,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面的积水里投下摇晃的光斑。

他还活着。还躺在这堆散发着霉味的草屑里。

昏迷前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冰冷的雨,泥泞的路,鄙夷的目光,妇人的咒骂,小女孩惊恐含泪的眼睛……还有那条流浪狗畏惧的呜咽,以及膝盖深处那股爆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和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虚弱得像一团棉花,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的骨头,尤其是右腿膝盖,那被剜骨的位置,此刻依旧残留着一种灼烧般的隐痛,比平日里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里面塞着的不是一颗劣质的晶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缓慢地散发着余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脉动。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膝盖。隔着脏污的布条,那处依旧肿胀、滚烫,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沉重质感的搏动感,正透过皮肉清晰地传递到指尖。

咚…咚…咚……

缓慢,有力,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韵律。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深渊中缓慢地翻了个身。

凌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不是错觉!那颗该死的劣质晶核,真的不一样了!昏迷前感应到的、让野狗都畏惧的气息,绝非偶然!

为什么?是因为极致的屈辱?还是濒死的绝望?触动了这颗沉寂的死物?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膝盖处这诡异变化攫住全部心神时,柴房角落,那堆覆盖着《龟息诀》的枯枝腐叶下,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悄然闪烁了一下。

凌尘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一点微光吸引过去。在惨淡的月光下,那点金芒微弱得如同幻觉。

是那本破书?

母亲留下的……《龟息诀》?

一个荒谬又带着一丝莫名悸动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入他混乱的脑海。膝盖处的异变,和这本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破书……难道……

他几乎是拖着身体爬了过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急迫。扒开那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枝败叶,露出了那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布包。布包早已被雨水和潮气浸透,冰冷而沉重。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那湿透的布包。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纸张泛黄发脆,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上用古拙的墨笔写着三个早已褪色黯淡的大字——龟息诀。

看起来,和过去三年里他无数次翻看时一样,毫无价值,死气沉沉。

凌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自己魔怔了。一本垃圾,一颗劣质的晶核,一个废人……还能指望什么奇迹?

他疲惫地闭上眼,背靠着冰冷的柴堆,感受着膝盖处那沉重而诡异的脉动,还有全身刺骨的冰冷和难耐的饥饿干渴。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再次被疲惫和绝望拖入黑暗深渊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的奇异颤鸣,猛地将他惊醒!

凌尘霍然睁开眼!

只见那本被他随意丢在腿边湿漉漉地面上的《龟息诀》,此刻竟无风自动!脆弱的黄纸书页,在他眼前哗啦啦地急速翻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

更令人惊骇的是,随着书页的翻动,那些原本黯淡无光、早已模糊不清的墨字,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一个个笔画扭曲、拉伸、重组,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纯粹而古老的金色光芒!无数细小的、玄奥无比的金色符文,从书页中挣脱出来,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夏夜飞舞的萤火,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深邃道韵!

它们旋转着,跳跃着,在冰冷潮湿的柴房空气中,交织出一片迷离而神圣的光幕!

凌尘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跳出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奇景!

这……这真的是母亲留下的那本……垃圾?

就在他心神被这金色符文完全攫住,几乎忘记了呼吸时,那些悬浮的金色符文猛地一滞!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骤然化作无数道细微的金色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又似扑火的飞蛾,闪电般朝着他的眉心疾射而来!

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呃!”凌尘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被无数根冰冷的金针刺入!紧接着,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却又无比温和精纯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玄奥莫测的图形、轨迹、口诀、感悟……疯狂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剧烈的胀痛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头颅,仿佛灵魂都要被撑爆!凌尘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后仰,重重撞在身后的柴堆上,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在庞大的信息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这意识模糊、头痛欲裂的边缘,洪流的最核心处,四个宛如大道神音铸就、散发着煌煌威压的金色古篆,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龟息玄章】!

紧随其后,是一段简短却蕴含着吞天纳地之无上气魄的箴言:

“气纳丹田,神归混沌。似龟潜渊,敛尽锋芒。此诀大成,可纳寰宇,吞吐诸天!”

可纳寰宇!吞吐诸天!

八个字,如同八道混沌神雷,狠狠劈在凌尘混沌的意识海!

他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八个字在反复轰鸣、炸响!每一个字都重逾万钧,砸得他心神摇曳,几乎魂飞魄散!

纳寰宇?吞诸天?这……这哪里是什么最低等的养生龟息术?这分明是……是……他贫瘠的想象力,甚至无法为这箴言所描述的境界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

就在他被这惊天动地的箴言震撼得无以复加,心神失守的瞬间,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龟息玄章】基础篇的修炼法门,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无需他刻意引导,便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一种古老混沌意味的气流,如同初生的溪流,自他丹田最深处悄然滋生!这气流甫一出现,便沿着一条玄奥莫测、完全迥异于凌尘所知任何功法的轨迹,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缓缓流转起来!

气流所过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舒泰感弥漫开来。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甘霖!三年积郁的虚弱、沉疴、经脉的滞涩……竟在这微弱气流的浸润下,开始一丝丝地被抚平、被修复!

更让凌尘惊骇欲绝的是,当这股新生的、源自《龟息玄章》的混沌气流,流转至他右腿膝盖处那剜骨的伤口附近时——

嗡!

膝盖深处,那颗沉寂的劣质晶核,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凶戾脉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

一股灼热、狂暴、带着无尽洪荒气息的磅礴力量,仿佛一头被囚禁万古的凶兽,在感应到这股混沌气流后,骤然苏醒,疯狂地想要冲破那劣质晶核的束缚!它咆哮着,冲撞着,贪婪地想要吞噬那缕新生的混沌气流!

“吼——!!!”

一声源自灵魂层面、只有凌尘自己能“听”到的恐怖咆哮,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那咆哮充满了暴戾、贪婪和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饥渴!

剧痛!比之前昏迷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从膝盖处炸开,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凌尘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双手死死抱住剧痛的右腿膝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痉挛!

冷汗瞬间如瀑布般涌出,浸透了他本就单薄的衣衫!

那新生的、微弱的混沌气流,在这股狂暴凶戾力量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但它并未消散,反而在《龟息玄章》法门的自行运转下,顽强地抱守丹田核心,并且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流转,竟开始尝试着……吸收、转化那晶核冲击逸散出的、丝丝缕缕的洪荒凶气!

吞噬与反吞噬!新生与狂暴!温和的混沌与凶戾的洪荒!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气息,在凌尘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内,以他右腿膝盖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惨烈无比的拉锯战!每一次力量的碰撞、吞噬,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凌尘蜷缩在冰冷肮脏的草屑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极致的痛苦撕扯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汗水、泪水(或许是痛的,或许是别的什么)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狼狈不堪。

但在这非人的痛苦折磨中,在那混沌气流与洪荒凶气的每一次碰撞间隙,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力量感”,正伴随着剧痛,如同黑暗深渊里悄然点亮的第一缕火苗,在他早已枯死的经脉废墟中,顽强地滋生!

每一次碰撞,那新生的混沌气流似乎就壮大一丝,运转的轨迹就清晰一分,对那狂暴凶气的吸纳转化,就多了一分掌控!

痛!痛入骨髓!痛不欲生!

可在这无边的痛苦里,凌尘那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那双原本只剩下麻木和绝望的眼睛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如同被压到极限后骤然反弹的火焰,正一点一点,艰难而顽强地重新燃起!

那火焰的名字,叫做——希望!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混合着口中的咸腥,被他狠狠咽下。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呃…啊……力量……这就是……力量的感觉吗?哪怕……是痛……也要……抓住!”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撕裂般的剧痛,反而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主动引导着那微弱的新生混沌气流,按照【龟息玄章】那玄奥的轨迹,加速运转!主动迎向膝盖处那咆哮冲撞的洪荒凶气!

痛!那就更痛一点!

撕扯!那就彻底撕开这残破的躯壳!

只要……只要能抓住这黑暗中唯一的光!哪怕这光是来自地狱的业火,他也要用这火焰,烧出一条生路!

柴房内,空气似乎都因为这无声的惨烈角力而微微扭曲。少年蜷缩的身影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颤抖,喉咙里发出断续而压抑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困兽。汗水在他身下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混合着污垢和草屑。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仿佛过去了千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就在凌尘感觉自己即将被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之际——

异变陡生!

窗外,冰冷的月光被浓重的阴影瞬间吞噬!

不是乌云蔽月!

一道漆黑如墨、快如鬼魅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的雨夜,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扑至柴房那扇破旧的木窗外!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冰冷、凝练、带着毫不掩饰的探查意味和一丝……贪婪?如同最精准的猎犬,瞬间锁定了柴房内那两股正在激烈碰撞、逸散出的微弱而独特的能量波动——混沌的玄奥与洪荒的凶戾!

一只包裹在黑色皮套中的手,五指成爪,指尖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淬毒般的幽蓝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向窗棂!目标直指柴房内蜷缩的凌尘!

杀机!冰冷刺骨,凝若实质!

这一爪,快!狠!毒!绝非试探,而是必杀!要将这能量波动的源头,连同这苟延残喘的废人,一同彻底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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