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雪初霁,涤尘轩的瓦檐还凝着冰棱,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半窗疏影。青萝攥着茶心留下的竹制茶针,正蹲在院中给那株七彩灵种培土——这株昨日才绽放琉璃花瓣的灵植,叶脉间流转的茶韵总让她想起师父煮茶时的暖光。忽然,檐角冰棱“咔嗒”一声轻响,不是融冰的脆裂,倒像被无形之物碰断的闷响。
“谁?”青萝猛地站起,草木本源之力瞬间沿脚下冻土蔓延,院角几株老梅的枝干悄然绷紧,花苞间泛起淡绿灵光。她这半年来日夜苦修,茶心传授的《草木诀》已练至第三重,虽不及师父神通,却也能察觉方圆丈内的气机流转。
回答她的是一阵诡异的风。那风不似冬夜寒风那般凛冽,反倒裹着股腐朽的土腥味,贴着地面卷过茶席,掀得瓷杯盖“叮叮当当”乱响。西厢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一个纤细的身影举着油灯探出头,正是茶心托付涤尘轩的凡人学徒阿哑。她虽不能言语,却对着青萝用力摆手,指尖指向堂屋——那里供奉着茶心留下的九盏茶具,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莹光。
青萝心头一沉,足尖一点掠至堂屋门口,刚跨进门便见一道黑影悬在供桌前。那黑影裹在宽大的黑袍里,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颌处一片青灰,指尖枯瘦如柴,正朝着那套冰裂纹的汝窑茶盏探去。“住手!”青萝一声厉喝,掌心凝出三片碧叶形飞刀,带着破空声射向黑影后心。
黑影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微侧便避开飞刀,那三片碧叶撞在供桌腿上,竟只留下三道浅痕。“小丫头片子,也敢拦老夫的路?”黑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刺耳,“茶心已散,这九盏茶具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给老夫炼了丹药,也算物尽其用。”
阿哑这时已举着油灯冲进屋,灯光照亮黑影黑袍下摆,竟绣着半朵枯萎的青莲——那是清虚子座下弟子的标识!青萝瞳孔骤缩,想起茶心消散前说的“仙界暗流未平”,原来这些残党真的敢找上门来。她一把将阿哑护在身后,冷声道:“清虚子作恶多端已遭天谴,你还敢来作祟?当真以为涤尘轩无人守护?”
“无人守护?”黑影嗤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帽檐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茶心那壶灵本源尽散,玄鉴老鬼陷入沉睡,就凭你这半吊子草木精,还有个哑女学徒?简直是螳臂当车!”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冒出一团灰雾,雾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虫豸爬动,刚一出现,堂屋梁柱上的漆皮便开始剥落,散发出刺鼻的腐味。
“是腐心雾!”青萝脸色大变,这是清虚派的阴毒法术,专蚀生灵本源,当年三教茶会时她曾见过一次,至今心有余悸。她急忙将阿哑推向侧门,“快去找慧觉禅师!这里我来挡着!”阿哑却摇着头后退半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铃——那是茶心留给她的,说是危急时摇动便有妙用。她将油灯放在地上,双手攥着铜铃,紧张地盯着黑影,眼神却异常坚定。
黑影见阿哑不肯走,冷哼一声挥出灰雾:“既然找死,便一起化作飞灰!”灰雾如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供桌上的茶宠瞬间化为一滩腐泥。青萝咬着牙催动本源,院中那株灵种突然剧烈摇晃,无数琉璃花瓣脱离枝头,在空中凝成一道碧色光盾,挡在两人身前。“师父说过,草木有灵,心诚则刚!”青萝额角渗出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调动灵种的力量,经脉被灵力冲得隐隐作痛。
光盾与灰雾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碧色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黑影见状愈发嚣张:“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茶心当年若不是靠着陆羽的茶圣令,早成了老夫炉中养料!”他猛地踏前一步,黑袍鼓起,无数灰丝从袖中射出,像毒蛇般缠向光盾。
就在此时,阿哑突然摇动了青铜铃。“叮——”一声清越的铃响穿透腐臭,竟让那些灰丝瞬间僵住。阿哑虽不能说话,却跟着铃声的节奏踏起了碎步,脚步落点恰好是茶心生前布置的“涤尘阵”方位。原来茶心早有防备,将简易的禁制刻在了堂屋地砖下,以铜铃为引,凡人也能催动。
“好个老狐狸,竟留了后手!”黑影见状大怒,掌心灰雾暴涨,试图强行冲破禁制。青萝趁机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光盾上,碧色灵光瞬间暴涨三倍,将灰雾逼退数尺。她想起茶心教她的“以血养灵”之法,虽伤元气,却能在危急时爆发出成倍力量。“阿哑,左三右四,踏中坤位!”青萝高声喊道,目光死死盯着黑影的破绽——方才黑影催动法术时,左肋处的黑袍动了一下,那里定然是他的罩门所在。
阿哑心领神会,脚步一转踏向西南角的坤位地砖。“轰隆”一声,地砖突然下沉半寸,一道青气从地下涌出,顺着阿哑的脚踝缠上她的手臂。这是涤尘阵的净化之力,虽不及茶心催动时那般神妙,却也带着一丝茶韵清气。阿哑抓起案上的茶筅,蘸着那道青气,朝着黑影左肋掷去——茶筅本是凡人饮茶的器具,此刻裹着清气,竟泛起不输法宝的锋芒。
黑影见状急忙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茶筅擦着他的黑袍划过,带起一串火星。“找死!”黑影彻底暴怒,左手掐诀,灰雾中浮现出一柄骨剑,剑身上爬满黑色纹路,显然是用怨灵炼制的凶器。“今日便让你们为茶心陪葬!”骨剑带着尖啸劈向青萝,剑风刮得她脸颊生疼,仿佛要将她的魂魄都吸进剑中。
青萝瞳孔骤缩,她能感觉到这骨剑的威力,自己的光盾绝无可能挡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玄鉴沉睡前说的话:“草木之灵,生于土,长于天,最能克阴邪。”她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灵力注入脚下土地,院中那株灵种突然发出一声轻鸣,无数根须破土而出,顺着堂屋的地砖缝隙蔓延进来,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绿网。
骨剑劈在绿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黑色的邪气与绿色的灵光碰撞,激起漫天光点。青萝被震得后退三步,撞在供桌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但她没有倒下,反而死死盯着黑影:“师父说过,‘守心者,虽弱必强’,你这种背信弃义之辈,永远不懂什么是守护!”
黑影也不好受,骨剑上的邪气被灵种的清气消融了大半,他惊怒交加:“不过是株灵草,竟敢坏老夫好事!”他正要再次催动法术,却突然察觉到不对——阿哑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手中举着一盏茶心常用的白瓷盖碗,碗中盛着刚泡好的涤尘茶。“你要做什么?”黑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能感觉到那碗茶中蕴含的净化之力,比灵种的清气还要纯粹。
阿哑没有回答,只是将盖碗猛地扣向地面。“哗啦”一声,茶汤洒在地上,顺着地砖的纹路流成一个圆圈,恰好将黑影围在中间。这是茶心教阿哑的“涤尘茶阵”,虽无伤人之力,却能净化一切阴邪。茶汤触碰到黑影的黑袍,瞬间冒出白烟,黑袍上的枯萎青莲图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啊——”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想要冲出圆圈,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青萝抓住机会,将剩余的所有灵力都注入掌心,凝出一柄由灵种花瓣组成的长剑,“师父的遗物,岂容你染指!”她足尖一点,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黑影,长剑带着琉璃色的光芒,直刺黑影左肋的罩门。
“老夫不甘心!”黑影嘶吼着,猛地转身想逃,却被茶阵的清气缠住了脚步。长剑穿透黑袍的瞬间,青萝清晰地看到黑影左肋处藏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清虚”二字。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影化作一团灰雾,被茶阵的清气彻底净化,只留下那枚令牌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战斗结束后,青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看着阿哑快步跑过来扶她,眼眶突然红了。阿哑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青萝嘴角的血迹,又指了指供桌——那套九盏茶具依旧安然无恙,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院中的灵种轻轻摇晃,一片琉璃花瓣落在青萝的肩头,带着淡淡的茶香。
青萝拿起那枚黑色令牌,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她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危机,清虚子的残党还在暗处窥伺,甚至可能有更可怕的敌人。但她不再害怕,看着身边的阿哑,看着院中绽放的灵种,她想起茶心说的“守护和成长比牺牲更有意义”。她握紧令牌,心中暗暗发誓:“师父,您放心,涤尘轩和这些遗物,我一定会守住。”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突然被风吹开,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青萝和阿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她们知道,这场守护之战,只是一个开始,而她们,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