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试探了……”
首领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显然是长期缺乏饮水与过度嘶吼所致,然而,这沙哑之中,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磁性力量,每一个音节吐出,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幸存者们几近崩溃的心弦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承载了整个文明重量的千钧之力。
“代价……已经足够沉重了。同伴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每一条我们走过的密道。真相……也已残酷得不容任何辩驳地摆在了我们眼前。任何侥幸、任何取巧,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她缓缓抬起眼睑,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眸,逐一扫过瘫倒在地、伤痕累累的戈尔,精神濒临崩溃的老符文师,最后,定格在了场中唯一站立着、气息依旧深不可测的李飞身上。
“现在,必须进行……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或许还存在一丝渺茫希望的尝试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话语深处那股破釜沉舟、乃至不惜燃尽一切的决绝意志,却如同暗流汹涌的岩浆,让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她缓缓抬起那只略显苍白、却异常稳定的右手。掌心之中,空间微微扭曲,一枚约莫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乳白色光泽、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石头,凭空浮现。更神奇的是,这石头的内部,仿佛有某种活物般的、散发着温暖与生命气息的液态金色火焰在缓缓流淌、跃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不拔的生机与希望之感——这正是反抗军代代相传的圣物,不屈之心!
“准备‘心火仪式’吧。” 她环顾着这间狭小安全屋内仅存的三名战士,目光最终深深地、带着一种仿佛托付了全部未来与文明火种般的极致郑重,凝视着李飞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用我们所有人……残存的意志,用这个世界……最后的生息,去呼唤……去点燃那缕……或许根本不存在、但我们必须去相信的……希望之心火。”
实话实说,事不过三,这个道理李飞比谁都懂。一次冒险可以说是勇敢,两次涉险可以说是执着,但第三次在明知近乎十死无生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这已经超出了理智的范畴,近乎是一种愚蠢的疯狂了。乐园的一次次警告,依旧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脑海。理智的天平,早已重重地倾向了“立刻回归”那一端。
但是……
当李飞的目光,真正落在眼前这位最高首领那张并非惊艳绝伦、甚至带着几分憔悴与苍白的脸庞上时,他那颗如同万年寒冰般冷静的心,竟罕见地 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
是否接受这第三次任务? 这个抉择,对他而言,变得异常艰难。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犹豫,绝非源于冷静的战略判断。某种更原始、更难以言喻的情感,正在悄然影响着他的决断。他明白,此时的自己,或许并不完全理智。诚然,这位名为白璃的最高首领,其容貌,若以世俗的、惊艳的标准来衡量,确实算不上倾国倾城。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素净与平凡了。
但是……
李飞凝视着对方。他逐渐发现,那张看似平凡的脸庞,其实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内在力量的伪装。褪去最初的朴素印象,细细看去,她的五官搭配得极其和谐,眉宇间蕴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江南烟雨般的轻愁,却又在脆弱中透出一股 百折不挠的刚毅。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仿佛受惊小鹿般的、我见犹怜的脆弱感,可当你深入望去,却又能看到那眼眸最深处,燃烧着的不屈火焰与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智慧。
真的很漂亮。并且,是一种越看越有味道,越品越觉得韵味悠长,仿佛一坛陈年的美酒,初饮平淡,后劲却足以醉倒山河,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已月上心头,再难忘记。
惊为天人、艳光四射的女子,李飞并非没有见过。无论是诺儿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闪光,还是希琳娜那充满知性魅力的虫族女皇风姿,都堪称绝世。但是,像眼前白璃这般,将一种看似脆弱的“楚楚可怜”与一种背负着整个文明希望的“领袖坚毅”,如此矛盾又如此完美地融合于一身的女子,他真是生平罕见。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李飞的心头。
过去的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脑海。在与戈尔长老那段共同冒险、生死与共的艰难岁月里,两人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忘年之交。在无数个围绕篝火的深夜里,在分享着劣质酒水、感叹命运无常的交谈中,戈尔长老,这位见证了反抗军兴衰的老人,曾带着无尽的唏嘘与惋惜,向他透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
最高首领的名字,叫做白璃。
她原本,并非孤身一人。她曾与她的姐姐黑珏,并称为反抗军中最耀眼的“黑白双子星”,两人形影不离,默契无间,实力都达到了惊人的四星大boss的层次,是反抗军当之无愧的巅峰战力与精神支柱。然而,在与食尸鬼女王的一次正面决战中,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姐姐黑珏,不幸战死,英勇牺牲。失去了灵魂半身与最强搭档的白璃,不仅承受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实力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巨大影响,一路跌落,最终稳定在了常规三星大boss的水准。
否则的话,以白璃全盛时期的实力与威望,她作为最高首领的资格与能力,是绝对不会比那位后来背叛了人类的前任首领——“白眼”有丝毫逊色的。
是的,你没有猜错。从名字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出,最高首领白璃,与前首领白眼,不仅是家人,更是血脉相连、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
然而,命运的戏剧性,往往就体现在这种极端的反差之上。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食尸鬼“鳞”之力痕迹的白眼,最终选择了背叛人类,投靠了女王,成为了令人唾弃的叛徒。而身上,却因为早年为对抗强敌、拯救族人而 主动接受了人工“鳞”移植手术,至今仍残留着明显“石尸鬼”特征(一种相对稳定但潜力较低的“鳞”分支)的白璃,却毅然扛起了反抗的大旗,成为了备受敬仰的英雄。
更令人唏嘘的是,白璃并非天生的混血种。她和她的导师青眼一样,都是属于“人工移植了‘鳞’的混血种”。这意味着,他们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来自移植“鳞”的、剧烈的排异反应与深入骨髓的持续性痛苦。她的导师青眼,那位同样伟大的战士,最终,正是在这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剧痛折磨中,精神彻底迷失了方向,对人性感到了绝望,最终才选择了背叛,投向了认为“鳞”才是完美进化形态的食尸鬼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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