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始那声饱含愤怒与痛心的怒吼余音未散，府门口众人正被那“只有一个女儿”的宣言震得鸦雀无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华贵的马车在程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率先跃下的正是汝阳王世子裕安。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墨发玉冠，虽面色仍偏白皙，但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再无往日弱不禁风之态。
紧随其后的，则是挎着药箱、须发皆白的张太医。
裕安目光一扫，瞬间便锁定了被程始紧紧抱在怀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程少商。
尽管早知她此番多半是装晕搏怜，可亲眼见到她这般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他的心还是猛地一揪，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开来。
他快步上前，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对着正心急如焚的程始开口道：
“程将军，府上这是……？四娘子她这是怎么了？”
程始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怀中“昏迷”的女儿，哪里顾得上寒暄，即便面对的是陛下跟前最得脸的侄儿，他也没有行礼，只是声音沙哑带着哽咽解释道：
“世子见谅，小女……小女不知何故突然晕厥，程某心急如焚，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裕安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程少商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顺势引荐道：
“程将军不必多礼。真是巧了，这位是张太医，此前一直在皇伯父身边伺候，医术精湛，近年来也多亏他照料我的身子。既然府上大夫还未到，不如先让张太医为四娘子诊视一番？也好让程将军和萧将军安心。”
程始正愁大夫来得慢，听闻此言，简直是雪中送炭！张太医的医术和名望，都城谁人不知？
他连忙侧身让开，感激道：
“那便有劳张太医了！程某感激不尽！”
张太医在来的路上早已被裕安再三“叮嘱”过，此刻自是心领神会。
他上前，装模作样地搭上程少商的手腕，凝神细诊片刻，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这才捋着胡须，面色凝重地对着程始和一旁同样忧心忡忡的萧元漪沉声道：
“程将军，萧将军，恕老夫直言。四娘子这脉象……浮取无力，沉取细弱，乃是气血两亏，元气大伤之兆啊！”
“观其面色，苍白无华，唇甲色淡，显是长期忧思郁结，营养不良，加之近日似有大病侵袭，未能及时调治，以致邪气入里，耗损根本。”
“此次晕厥，乃是身体亏空到了极致，发出的警示！若再不好生将养，细细调理，恐……恐会落下终身的病根，于寿数有碍啊！”
张太医一番话，说得是言辞恳切，病情危重，直接将程少商描述成了一个在程家被虐待磋磨、奄奄一息的小可怜。
程始听着，只觉得字字如刀，剜在他的心上！他的女儿，竟然被作贱到了如此地步！
气血两亏？元气大伤？终身病根？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都在发抖，虎目之中泪光闪烁，猛地扭头看向一旁脸色变幻不定的程老太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与质问：
“阿母！你听听！你听听！嫋嫋她也是你的亲孙女啊！她的身体怎么会亏空成这样？！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萧元漪亦是心痛如绞，她上前一步，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程老太太，声音冷冽：
“君姑！往日您对儿媳有何不满，直言便是！为何要如此折磨我的女儿？！当初是您执意要留下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保您平安，我才忍痛将嫋嫋留下！我留下女儿，不是为了让她在您手下被磋磨致死的！”
面对儿子的质问，程老太太或许还有几分心虚，但被萧元漪这个她素来不喜的儿媳当众顶撞，她顿时恼羞成怒，那点心虚立刻被蛮横取代。
她猛地一拍大腿，拿出惯用的撒泼架势，指着萧元漪尖声道：
“我欺负她？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我若是真欺负她，她还能好端端长到这么大？！你个不孝的娼妇！竟敢如此质问你的君姑！你这是大不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孝道”二字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压得萧元漪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难以反驳。
就在这僵持之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裕安，忽然轻笑一声。